何野头抵着墙，低低地笑了一声，眼泪却不由自主从眼角滑落。<br />
梁夏也算是捧在手里心长大，虽然老是说她爸喜欢揍她，到底也不曾受过这种委屈。<br />
如今为了她，还咬人。<br />
刘悦可也算说对了一半，跟她做朋友确实倒霉。<br />
“等叶迟迟出来我们也打车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么？”她装作不在意地抹了抹眼角，“打电话叫吴叔来接你。”<br />
“好吧。”梁夏走到角落去打电话。<br />
裤子好像被血浸湿了，贴在大腿上又冷又腻。<br />
祁麟靠着对面的墙，和她两两相望，相顾无言。<br />
老远就能听见吴叔语重心长地说教，还有梁夏不耐烦地应付着。<br />
梁夏打完电话过来说：“吴叔让我打车，去我爸厂子那接我。”<br />
“快走吧，再不走你爸都要提着刀问我要人了。”何野又补了一句，“对了，帮我问一下老王明天能不能出来，我想当面谢谢他。”<br />
“我帮你问问，不过我觉得老王不会来。”梁夏依依不舍地道别，“那我走了。”<br />
何野点点头。<br />
梁夏一步三回头：“我真走了！”<br />
何野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挥了挥。<br />
出租车到了跟前，梁夏都钻进车里了，还探出一个脑袋冲她喊：“明天我去不了少年宫，你加油！”<br />
话还没说完，出租车就风一样地开走了，留下两道无情的车尾灯。<br />
何野看着黑暗处的祁麟：“你怎么样？”<br />
“挺好的，”祁麟耸耸肩，“四肢健全。”<br />
“功夫不到家，”何野说，“跟谁学的？”<br />
祁麟说：“我爸。”<br />
“不过挺厉害，比我的野路子强。”何野打趣，“改天也教我两招防身。”<br />
“小迟应该快来了。”祁麟撑着墙，“扶我一下。”<br />
她上下打量祁麟，有点紧张地问：“你刚不是说挺好的？”<br />
“那酒度数不低，”祁麟揽过何野的肩，轻轻靠着，“有点晕，找个车，上去等。”<br />
她们也拦了辆出租，坐进去等了一会，叶迟迟终于来了。<br />
何野叫住了从面前路过的叶迟迟，“你不看路么？”<br />
“没注意。”叶迟迟坐进副驾驶，扭头看她们，“我在监控室都吓死了！你们没事吧？”<br />
“没事。”何野说，“司机，去夜市佳人酒店。”<br />
出租车缓缓启动，将酒吧远远抛在身后。<br />
“要不是你朋友，我还进不去监控室。”叶迟迟说，“你俩真厉害，二对十几个人，还没怎么落下风。”<br />
何野有点喘不上气，把车窗开了条缝。<br />
“小迟，别说出去。”祁麟闭着眼睛说，“视频发我们一份，我睡会儿。”<br />
叶迟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声好。<br />
车内恢复安静。<br />
血应该止住了，何野抬手，就着车里昏暗的灯看了看。<br />
大腿一片濡湿，暗色的布料看不出血的痕迹，她小心避开车座和棉袄，防止粘上血。<br />
她没喝多少酒，眼皮却很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累，但睡不着。<br />
她以为离开一中，就脱离了刘悦可的掌控，可这次事情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警告——有些人就能在不经意的转角出现。<br />
不论自愿还是被迫。<br />
“刘悦可”三个字化为无形的藤蔓缠绕住她，将她勒的透不过气。<br />
何野扶着祁麟下车，上楼。<br />
很多人趁着今天好好玩了一天，也差不多都这个点回来，宾馆外到处是附中的学生。<br />
她把祁麟搀进放开，在床上放下，倒了杯温水对祁麟说：“喝不喝水？”<br />
祁麟拍了拍太阳穴，支起身子喝光了水。<br />
接着又倒了下去。<br />
“你是醉了还是没醉？”何野凑过去看了两眼。<br />
“没。”祁麟皱着眉脱掉棉袄，随手丢到一边，“就是晕，头疼，清醒着呢。”<br />
“我昨天也晕乎，你躺会儿，我洗澡。”何野脱掉了裤子，“等洗完再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br />
“我没胃口。”<br />
她也没胃口，既然祁麟不吃，她也不吃算了。<br />
热水倾泻而下，随着身体回暖，痛觉也随之而来。<br />
率先觉醒的是掌心，血迹冲掉后能看见好几处伤口，还有几粒玻璃碎渣。接着是各处的淤青，一按就疼。<br />
这些她都习惯了，破了皮的伤口不用管，会自己愈合，淤青也会自己消失。<br />
就是不知道祁麟怎么样。<br />
虽然祁麟说的轻描淡写，十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总能踢到一下，肯定不比她好多少。<br />
她匆匆洗完后，出来时祁麟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br />
她想把被子扯出来，抓了一个角祁麟就睁开了眼看着她。<br />
“你没睡？”何野松开手。<br />
“睡不着。”祁麟坐起来，眼睛比刚刚清亮许多，“不过好多了。”<br />
“哦。”何野坐上自己的床，愣愣发呆。<br />
原计划是看错题，但现在没心情看，也不想打游戏，就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地愣愣呆着。<br />
空调慢慢运作着，出风口吹出温暖的暖气。<br />
“祁麟，”何野曲起腿，抱着膝盖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br />
几秒后，祁麟说：“怎么会。”<br />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明明刚还好好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瞬间就变成了这样。我不想让你们卷进来的，但你们还是进来了。”<br />
她轻轻呼出口气，“好像怎么做都没办法避开，走哪都是死路。”<br />
祁麟沉默着。<br />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退学吗。”何野说着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哦，对，我没说过，你肯定不知道。”<br />
“她们说我偷东西。”<br />
“我是全校第二，但我坐最后一排。我班主任是个很混蛋的人，谁给的钱多就让谁坐前面，不过刘悦可是个例外，她自己要坐最后一排的。”祁麟没有答复也不要紧，她自顾自地说，“我们班每两星期都要换一次座位，一大组的那样换，就是第一大组换到第二大组那样，一共有三大组。”<br />
她将下巴放在双膝上，“不知道哪一天，刘悦可让她的小跟班把手机放到教室充电，没人敢偷她的东西，所以每次都光明正大的……她跟班不知道换了座位，就把手机放进了我抽屉里。偏偏那么巧，跟班还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了。”<br />
那一天多么兴师动众啊，明明手机是违禁品，全班却帮刘悦可一个人找手机。<br />
最后在她抽屉里找到了。<br />
刘悦可鄙夷的眼神都快化作实质溢出神情，恶毒又嘲讽地说：“果然，穷人就喜欢偷东西。”<br />
她说查监控，但似乎真相已经不重要了。<br />
真相是什么？是他们认为什么，什么就是真相。<br />
他们认为手机是她——何野偷的，那就是何野偷的。<br />
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当然也惊动了那位见钱眼开的班主任。<br />
班主任早就看她不顺眼，在明明有证据的情况下，还向着刘悦可说话：“要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br />
毫无逻辑。<br />
而后，更多的人似乎不满足于此，纷纷举报她：“何野在学校偷偷带手机。”<br />
“何野打人。”<br />
“何野和谁谁谁暧昧。”<br />
“……”<br />
所有有的没的，都套在她头上。<br />
可明明，别人也带了手机。<br />
是他们先打她，她才还手的。<br />
暧昧也不过是强行制造的谎言。<br />
结果却是，班主任大义凛然地制裁：“何野，你违反校规，按照学校规定你要调到普通班。”<br />
多么讽刺。<br />
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老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br />
她心灰意冷，面无表情而决绝地说：“算了吧。”<br />
“我退学。”<br />
于是，在所有人戏谑的目光中，她办理了退学手续。普天同庆的国庆节，她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这个成就她又亲手毁掉她的地方。<br />
她还记得那天很热，热的大巴车里全是一股汗味。牛肉面很辣，辣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只有梁夏隔着手机伤心。女孩子留着干脆利落的狼尾，声音清朗的像春天明媚的阳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方便加个好友聊聊么？”<br />
何野说完竟然很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窒息而冗长的梦。<br />
她分不清国庆前后哪个才是梦。<br />
“没关系，”祁麟走下床，当初那个笑意盈盈问她要联系的女孩子轻轻抱住她说，“没关系了，有我在。”<br />
她靠在祁麟怀里，默默流泪。<br />
“一切都会过去的。”祁麟轻轻拍她的头，一下一下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br />
何野将脸埋进祁麟怀里，咬紧嘴唇轻声抽泣。<br />
“可为什么是我……”她抓住祁麟的衣角，肩膀无力地轻耸，“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梁夏也算是捧在手里心长大，虽然老是说她爸喜欢揍她，到底也不曾受过这种委屈。<br />
如今为了她，还咬人。<br />
刘悦可也算说对了一半，跟她做朋友确实倒霉。<br />
“等叶迟迟出来我们也打车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么？”她装作不在意地抹了抹眼角，“打电话叫吴叔来接你。”<br />
“好吧。”梁夏走到角落去打电话。<br />
裤子好像被血浸湿了，贴在大腿上又冷又腻。<br />
祁麟靠着对面的墙，和她两两相望，相顾无言。<br />
老远就能听见吴叔语重心长地说教，还有梁夏不耐烦地应付着。<br />
梁夏打完电话过来说：“吴叔让我打车，去我爸厂子那接我。”<br />
“快走吧，再不走你爸都要提着刀问我要人了。”何野又补了一句，“对了，帮我问一下老王明天能不能出来，我想当面谢谢他。”<br />
“我帮你问问，不过我觉得老王不会来。”梁夏依依不舍地道别，“那我走了。”<br />
何野点点头。<br />
梁夏一步三回头：“我真走了！”<br />
何野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挥了挥。<br />
出租车到了跟前，梁夏都钻进车里了，还探出一个脑袋冲她喊：“明天我去不了少年宫，你加油！”<br />
话还没说完，出租车就风一样地开走了，留下两道无情的车尾灯。<br />
何野看着黑暗处的祁麟：“你怎么样？”<br />
“挺好的，”祁麟耸耸肩，“四肢健全。”<br />
“功夫不到家，”何野说，“跟谁学的？”<br />
祁麟说：“我爸。”<br />
“不过挺厉害，比我的野路子强。”何野打趣，“改天也教我两招防身。”<br />
“小迟应该快来了。”祁麟撑着墙，“扶我一下。”<br />
她上下打量祁麟，有点紧张地问：“你刚不是说挺好的？”<br />
“那酒度数不低，”祁麟揽过何野的肩，轻轻靠着，“有点晕，找个车，上去等。”<br />
她们也拦了辆出租，坐进去等了一会，叶迟迟终于来了。<br />
何野叫住了从面前路过的叶迟迟，“你不看路么？”<br />
“没注意。”叶迟迟坐进副驾驶，扭头看她们，“我在监控室都吓死了！你们没事吧？”<br />
“没事。”何野说，“司机，去夜市佳人酒店。”<br />
出租车缓缓启动，将酒吧远远抛在身后。<br />
“要不是你朋友，我还进不去监控室。”叶迟迟说，“你俩真厉害，二对十几个人，还没怎么落下风。”<br />
何野有点喘不上气，把车窗开了条缝。<br />
“小迟，别说出去。”祁麟闭着眼睛说，“视频发我们一份，我睡会儿。”<br />
叶迟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声好。<br />
车内恢复安静。<br />
血应该止住了，何野抬手，就着车里昏暗的灯看了看。<br />
大腿一片濡湿，暗色的布料看不出血的痕迹，她小心避开车座和棉袄，防止粘上血。<br />
她没喝多少酒，眼皮却很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累，但睡不着。<br />
她以为离开一中，就脱离了刘悦可的掌控，可这次事情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警告——有些人就能在不经意的转角出现。<br />
不论自愿还是被迫。<br />
“刘悦可”三个字化为无形的藤蔓缠绕住她，将她勒的透不过气。<br />
何野扶着祁麟下车，上楼。<br />
很多人趁着今天好好玩了一天，也差不多都这个点回来，宾馆外到处是附中的学生。<br />
她把祁麟搀进放开，在床上放下，倒了杯温水对祁麟说：“喝不喝水？”<br />
祁麟拍了拍太阳穴，支起身子喝光了水。<br />
接着又倒了下去。<br />
“你是醉了还是没醉？”何野凑过去看了两眼。<br />
“没。”祁麟皱着眉脱掉棉袄，随手丢到一边，“就是晕，头疼，清醒着呢。”<br />
“我昨天也晕乎，你躺会儿，我洗澡。”何野脱掉了裤子，“等洗完再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br />
“我没胃口。”<br />
她也没胃口，既然祁麟不吃，她也不吃算了。<br />
热水倾泻而下，随着身体回暖，痛觉也随之而来。<br />
率先觉醒的是掌心，血迹冲掉后能看见好几处伤口，还有几粒玻璃碎渣。接着是各处的淤青，一按就疼。<br />
这些她都习惯了，破了皮的伤口不用管，会自己愈合，淤青也会自己消失。<br />
就是不知道祁麟怎么样。<br />
虽然祁麟说的轻描淡写，十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总能踢到一下，肯定不比她好多少。<br />
她匆匆洗完后，出来时祁麟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br />
她想把被子扯出来，抓了一个角祁麟就睁开了眼看着她。<br />
“你没睡？”何野松开手。<br />
“睡不着。”祁麟坐起来，眼睛比刚刚清亮许多，“不过好多了。”<br />
“哦。”何野坐上自己的床，愣愣发呆。<br />
原计划是看错题，但现在没心情看，也不想打游戏，就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地愣愣呆着。<br />
空调慢慢运作着，出风口吹出温暖的暖气。<br />
“祁麟，”何野曲起腿，抱着膝盖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br />
几秒后，祁麟说：“怎么会。”<br />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明明刚还好好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瞬间就变成了这样。我不想让你们卷进来的，但你们还是进来了。”<br />
她轻轻呼出口气，“好像怎么做都没办法避开，走哪都是死路。”<br />
祁麟沉默着。<br />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退学吗。”何野说着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哦，对，我没说过，你肯定不知道。”<br />
“她们说我偷东西。”<br />
“我是全校第二，但我坐最后一排。我班主任是个很混蛋的人，谁给的钱多就让谁坐前面，不过刘悦可是个例外，她自己要坐最后一排的。”祁麟没有答复也不要紧，她自顾自地说，“我们班每两星期都要换一次座位，一大组的那样换，就是第一大组换到第二大组那样，一共有三大组。”<br />
她将下巴放在双膝上，“不知道哪一天，刘悦可让她的小跟班把手机放到教室充电，没人敢偷她的东西，所以每次都光明正大的……她跟班不知道换了座位，就把手机放进了我抽屉里。偏偏那么巧，跟班还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了。”<br />
那一天多么兴师动众啊，明明手机是违禁品，全班却帮刘悦可一个人找手机。<br />
最后在她抽屉里找到了。<br />
刘悦可鄙夷的眼神都快化作实质溢出神情，恶毒又嘲讽地说：“果然，穷人就喜欢偷东西。”<br />
她说查监控，但似乎真相已经不重要了。<br />
真相是什么？是他们认为什么，什么就是真相。<br />
他们认为手机是她——何野偷的，那就是何野偷的。<br />
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当然也惊动了那位见钱眼开的班主任。<br />
班主任早就看她不顺眼，在明明有证据的情况下，还向着刘悦可说话：“要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br />
毫无逻辑。<br />
而后，更多的人似乎不满足于此，纷纷举报她：“何野在学校偷偷带手机。”<br />
“何野打人。”<br />
“何野和谁谁谁暧昧。”<br />
“……”<br />
所有有的没的，都套在她头上。<br />
可明明，别人也带了手机。<br />
是他们先打她，她才还手的。<br />
暧昧也不过是强行制造的谎言。<br />
结果却是，班主任大义凛然地制裁：“何野，你违反校规，按照学校规定你要调到普通班。”<br />
多么讽刺。<br />
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老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br />
她心灰意冷，面无表情而决绝地说：“算了吧。”<br />
“我退学。”<br />
于是，在所有人戏谑的目光中，她办理了退学手续。普天同庆的国庆节，她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这个成就她又亲手毁掉她的地方。<br />
她还记得那天很热，热的大巴车里全是一股汗味。牛肉面很辣，辣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只有梁夏隔着手机伤心。女孩子留着干脆利落的狼尾，声音清朗的像春天明媚的阳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方便加个好友聊聊么？”<br />
何野说完竟然很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窒息而冗长的梦。<br />
她分不清国庆前后哪个才是梦。<br />
“没关系，”祁麟走下床，当初那个笑意盈盈问她要联系的女孩子轻轻抱住她说，“没关系了，有我在。”<br />
她靠在祁麟怀里，默默流泪。<br />
“一切都会过去的。”祁麟轻轻拍她的头，一下一下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br />
何野将脸埋进祁麟怀里，咬紧嘴唇轻声抽泣。<br />
“可为什么是我……”她抓住祁麟的衣角，肩膀无力地轻耸，“为什么偏偏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