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t她往日自然与待在谢家最多、和阿爹往来最亲密的何茂丘相处得更多一些，关系也就更为亲厚，只怕在她话说得好听，实则心中从未将他这位叛出师门的师兄放在眼里。<br />\n甚至于，两人都不熟。<br />\n便是真有人毁谤他，她都未必想起他是谁来。<br />\n当然更说不上维护他。<br />\n“也不能这么说吧。”谢胧有点儿心虚，虽然往日她确实没太留意齐郁这个人，但的的确确是将他视作师兄的，所以心虚得也不多。<br />\n略想了想，此时便换了个折中的说法，“我记得，齐师兄还给我摘过青梅呢。”<br />\n她翘起唇角笑起来，没太因为他态度不好而难过。<br />\n毕竟齐郁说得也不错嘛。<br />\n又不熟，她和阿爹还得罪过人家，能对她没有恶意就很不错了。<br />\n齐郁松开握着茶盏的手。<br />\n他低垂着眼睫，目光晦涩不明，仿佛在克制着些什么。<br />\n状似轻描淡写道：“我不会帮你。”<br />\n“我并不贪心，齐师兄，只要你帮忙将我请的大夫送进去……”谢胧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她知道这点小事，对齐郁来说并不难，只是齐郁凭什么帮她。<br />\n她想了想，还是轻声道：“我和阿爹当年，也算是救了齐师兄。”<br />\n这笔旧账其实不该翻出来的。<br />\n毕竟阿爹后来也对不起齐郁，拿这个来说，未免有些挟恩图报。<br />\n可谢胧顾不了那么多了。<br />\n齐郁却没有如她所猜测那般愠怒，面上一派清冷平静，只是眸子黑沉沉的不见底，似乎有一缕光芒不易察觉滑过，抬眼时却只看了她一眼，只说：“衣裳烤干了，便回去吧。”<br />\n似乎是知道谢胧不甘心，他淡淡问：“你可知这桩案子，为何从北镇抚司转到刑部我的手下！”<br />\n谢胧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br />\n她解下肩头的氅衣，搭在架子上，对他行了个礼才转身朝外走去。<br />\n身后那人冷声道：“墙角有伞。”<br />\n墙角确实立着把在沥水的油纸伞，谢胧走过去撑开，回头看了齐郁一眼。少年姿态端正地坐在茶案前，信手分茶，眉眼笼罩在袅袅水汽里，看不分明。<br />\n“叨扰师兄了。”谢胧道。<br />\n规矩又礼貌，是百年清贵的谢家教出来的规矩。<br />\n说罢才转而离开。<br />\n白白走一遭，谢胧难免有些垂头丧气，自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悄无声息落在她背上的视线。等到出了门，她蔫头嗒脑地往黄土墙上一靠，便顺着墙一屁股滑坐在地上。<br />\n少女抬起眼，看着朦胧的春雨。<br />\n她看着看着，眼眶便有些发红，眼角也湿润起来。<br />\n谢胧抿紧唇，一声不吭。<br />\n她想，她若也是个男子就好了。<br />\n阿爹说她还算有些才学，若是自幼跟着读些经世致用的文章，说不准也能吊车尾得个同进士出身，多少在朝中也能说些话，不像现在两眼一摸瞎。<br />\n可转念一想，若她是个男子，那就会和阿兄一样被二话不说收押看守了。<br />\n钻不了空子，将她摘出来。<br />\n如此一想，谢胧便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裙子。她撑着伞，顺着来时的路，什么都不多想，只快快朝着何家的方向走去。<br />\n她这么急急忙忙出来，何师兄会担心的。<br />\n少女那双好看的眼睛又明亮起来，被细雨洗刷过，越发清澈坚定。<br />\n比起梦境里，至少眼下她并不是束手无策。<br />\n人一定要往好了活，才好。<br />\n何家的门前，站着个梳着双髻的蓝衣小姑娘。她时不时朝着路口张望，瞧见了谢胧的影子，便朝着屋内飞奔而去，大声唤道：“大兄，大兄！谢娘子回来了！”<br />\n顷刻间，何茂丘便与小五娘一起到了门口。<br />\n他瞧见谢胧这副狼狈的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br />\n只是转身避开视线，对小五娘道：“我去烧些热水，你去给谢娘子找些干净衣裳，带她进去更衣。”<br />\n交代完这些，何茂丘只道：“谢师妹，先去换下湿衣裳吧。”<br />\n青年话音刚落，修长清俊的身影便朝着厨房去了。<br />\n“谢姐姐，你别难过。”小五娘伸出手牵起谢胧，另一只手递过来藏在袖子里的几颗饴糖，摊开掌心，“是大兄今天给我买的，我留了一半给谢姐姐。”<br />\n谢胧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将她的双髻揉歪一只。<br />\n她板起脸，严肃地说道：“我有虫牙，若是你大兄知道你偷偷给我送糖，肯定要罚你抄书！”<br />\n小五娘吓得将饴糖一股脑藏起来。<br />\n“走了。”<br />\n谢胧将伞搁下，拎起裙摆就朝着自己和小五娘的卧室小跑去，身后的小姑娘被揉*歪的双髻一晃一晃，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br />\n小兔子松了口气，看来谢姐姐没有难过。<br />\n看到大兄这么担心，她也忍不住担心谢姐姐，尤其是看到谢姐姐眼圈红红的。<br />\n她就想学大兄哄自己，哄一哄谢姐姐。<br />\n毕竟大兄那么喜欢谢姐姐，那便说明谢姐姐真的很好！那她也要对谢姐姐好！<br />\n谢胧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柔软的中单，滚入床榻，拿被子将自己裹住。小五娘坐在床边晃脚，按照大兄的吩咐，绞尽脑汁，想要说些高兴的话和谢胧说。<br />\n可她觉得高兴的事情，无非是上次过节吃到了好吃的酱肘子。<br />\n大兄答应等天晴了给她买一只风筝。<br />\n还有等梨树结果了，就有吃不完的梨子了，毕竟家里平日是舍不得买新鲜瓜果的。<br />\n谢姐姐是大兄老师的女儿，听说是“千金小姐”，这些东西拿到她跟前说，谢姐姐会嘲笑她的吧。小姑娘惆怅地叹了口气，小声说：“谢姐姐，你喜不喜欢临帖写字啊！”<br />\n听说谢姐姐是才女，应当很喜欢这些，说这些或许她就高兴了。<br />\n床上裹成了粽子的少女正在思考着什么，表情有些空白。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想了想认真说道：“和你一样，不喜欢。”<br />\n顿了顿，她愤愤不平道：“是深恶痛绝才是！”<br />\n小五娘张大了嘴。<br />\n“我大概是没什么写字的天赋的。”谢胧叹了口气，她又伸手把小五娘另一只发髻揉歪，气恼道，“也就你大兄好脾气，换做是我阿爹，每日写不完五百大字、五百小子，就要挨戒尺。”<br />\n尤其是刚将齐郁收为弟子那一年。<br />\n两人年纪差不多，学的帖子、布置的功课都一模一样。每次一收上去，一贯对她最和颜悦色的阿爹，都拿着戒尺一次不落地责罚她。<br />\n好在很快，齐郁就升级了帖子难度，两人不用拿到一处比了。<br />\n简直谢天谢地。<br />\n小五娘则立刻反驳道：“才不是呢！”<br />\n她插气腰，气得鼻孔快要冒气，“是谢姐姐来我们家后，大兄才不打人。若是往日，书没背熟、字没写好、贪玩不听话，都要挨竹条，还要训上个把时辰的话。”<br />\n谢胧挑了挑眉，脸上全无同情。<br />\n小五娘气恼道：“大兄就是个伪君子！他其实一点也不温文尔雅，惯会在谢姐姐面前装！”<br />\n“谁教你的伪君子”何茂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嗓音微微压低，倒确实是有些严厉的味道，“连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信口开河，我平日教你学问是这样教你的吗！”<br />\n小五娘吓得一脚踢飞鞋子，翻上床躲到谢胧身边。<br />\n小声央求道：“谢姐姐，你帮帮我。”<br />\n“何师兄，是有什么事吗”谢胧捏了捏小五娘的脸颊，看向门口的方向，“若是有话要说，且先等等我，我等会出去找你。”<br />\n“我抓了一剂驱寒温补的药，刚熬好，便端过来给你。”<br />\n“你若是不方便，让五娘出来取便是。”<br />\n五娘对着谢胧摇头。<br />\n谢胧便道：“师兄房门口，我等会去拿。”<br />\n又道：“劳烦师兄为我操心了。”<br />\n说罢，她便起身迅速穿好衣裳，将长发在脑后随便挽起来，便推门出去拿药。谁料推开门，何茂丘仍端着托盘站在门外，只是背对着她。<br />\n不知为何，他脸色有些苍白。<br />\n谢胧接过托盘，想了想，低声和他说：“五娘到底年纪小，性格活泼自信些正好。我和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整日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如今想来也挺开心的，何必让她不高兴呢！”<br />\n“好，我记下了。”何茂丘对屋内缩在角落的五娘招了招手，嗓音温和，“我不罚你，但趁着天还没黑，将今日没背下的文章背了。”<br />\n小五娘眼巴巴地看着谢胧。<br />\n谢胧笑着对她点点头，小五娘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br />\n她仰脸道：“若是你言而无信，我便告诉谢姐姐。”<br />\n何茂丘无奈道：“我几时言而无信过！”<br />\n小五娘略想了一想，对此没有异议，高高兴兴去院子里借着天光背书去了。<br />\n何茂丘无言看向谢胧。<br />\n谢胧道：“我去求了齐郁，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为难我。”<br />\n他似乎欲言又止，沉默了会儿，只说：“他让你回来了，也没有欺负你，便好。”<br />\n“喝了药，便早些安歇吧。”何茂丘交代了句，便转身走了。<br />\n听到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何茂丘顿住脚步，低头长长叹了口气。他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从袖中取出一封拆开过的书信，抽出信纸又看了一遍。<br />\n每往下看一行，他脸上的痛苦挣扎之色就更添一分。<br />\n恰巧这时候，房门被叩响。<br />\n何母的嗓音自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大郎，你当真铁了心要帮那位谢娘子吗！”\n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