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拖不住。<br />\n好，我说，晁晨脸皮薄，又羞愤又紧张，我本来想，如果常达观和他母亲都能够化解恩怨，也许可以试着用同样的法子，缓和你与公主之间的关系，越说，他把头埋得越低，恨不得摘下那帻帽巾子，把脸给围一圈，让你知道，也许就没那么有效了。<br />\n公羊月微微动容，笑骂了一声傻瓜，而后把手伸出去：嗯。<br />\n作甚？<br />\n给你牵。看晁晨不开窍，公羊月嘴角一牵，主动上去握住他的手，拉着人奔驰在夜风徐徐的草原上，你不说再晚就来不急么！<br />\n常三这个老泼皮，四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跟着狐朋狗友混，嘴巴臭得不行，双鲤拿臭汗巾子和他家翻出的亵裤一并塞嘴里，常安跑进院的时候，人还给五花大绑挂在老枣树上吊着。<br />\n崔叹凤捡起石子援手一砸，人落地将好砸在一马当先的常安脚边。<br />\n鬼啊！常三舌头顶出嘴里的布，抬头眼睛都看直了，忙跪地磕头讨饶，大侄子，你别怪叔，你人都死了，拿钱有什么用，我也是欠了外债，再不还赌场就该来人剁手，你等着，等叔挣了钱，给你多烧点，来年清明三牲备足！<br />\n常安打断他的话：我娘的东西呢？<br />\n你娘？常三哆嗦着，指了指房子，都卸在屋里头呢，一点没动，那小姑娘太厉害，说俺敢动，就给俺阉了。<br />\n常安点了灯，冲进屋子，常三吐出晦气，正要掸土爬起身，紧随而来的双鲤一个蹦子跳进来，踩在他的手掌上，顿时五指肿得跟个猪大肠一样。<br />\n哎哟，俺的姑奶奶！<br />\n常三欲哭无泪，双鲤咦了一声，回头纠正：姑奶奶喊着太老气，不晓得的还以为我八十高寿，要叫小姑奶奶，听到没有！<br />\n五安狠狠剜了常三一眼，也挤进屋中，从一众大木箱子里头，找出那只孙氏想留下的小木盒。<br />\n快开了看看。五安捧过去。<br />\n常安没钥匙，将锁头对准柜子尖角一撞，弹片叩开，推盖看去，不过是些发黄还带着股子霉味的旧物。<br />\n双鲤支出个脑袋：纸？上面写的什么？<br />\n怕就怕是什么遗书，常安赶紧抖开来一瞧，惊呆了眼这分明是他学过永字八法后，提笔书就的第一个字。他又接着去开抖另一张，不出所料，乃是他画过的第一幅画，诸如此类，那一沓纸中还有许多，甚至还有家里穷，拿泥塑着笔的作品，都给孙氏拓了下来。<br />\n这就是孙氏的宝贝？<br />\n常三扒着窗户往里看，一见是这么些个不值钱的破落玩意，当即啐了一口，指头向下，悄悄比划了个瞧不起人的手势。<br />\n公羊月剑鞘递过去，把他手腕拖住。<br />\n常三艰难地扭头，待看清来人，抱着头臊眉耷眼，自觉蹲到墙角，两眼一翻，嘴里骂骂咧咧。<br />\n公羊月浅笑：听说你给赌场欠了债？<br />\n怎地还兴帮忙？<br />\n被你说对了，公羊月勾了勾指头，把手伸出来吧。<br />\n常三笑容僵在脸上：作甚？<br />\n听说赌家的规矩，钱还不上就剁手，这我在行啊，这么着吧，我先给你剁了，他们不就剁不了了么，你白赚呢！公羊月说得很是认真，当真拔剑弹了弹，看你跟达观是亲戚吧，刀子我给你磨快点。<br />\n常三告饶：大侠饶命。<br />\n公羊月冷眼相看，一剑挥下去，斩掉他中指上半块指甲，吓得人两股战战：东西该还就还！<br />\n是是是，明儿就运回去。<br />\n如今陛下发兵夺燕，行台尚书燕凤奉旨归京辅政，你那大侄子就算是个一般差役，也该得道升天，你说你蠢不蠢，有他在，赌场的人还敢跟你玩命么？公羊月好言诱他，燕尚书的公子，不日就来。<br />\n先前是打抱不平，这会常安活过来，自然要以绝后患。<br />\n常言道，泼皮无赖是三不怕，不怕缠，不怕打，不怕骂，要想他不生事，只要让他知道利弊，他不仅不会蹬鼻子上脸，还会把人像菩萨一般供起来。<br />\n上道！大侠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公羊月的身份并没有外传，是以分家出去的常三并不晓得他的身份，只当是个路见不平的高手，听他这么一梳理，果真当是个宝，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笑露缺牙，悄悄竖起拇指。<br />\n晁晨推了一把：公羊月，别玩了。<br />\n这怎么能叫玩呢？这叫耍，耍弄的耍。公羊月眯眼笑起来，常三往后若是乖乖对那娘儿俩，就常安那个性子，保不准还给好心养老，若是他非要胆子壮，搁这儿一通计较，想来个狐假虎威，这偌大的盛乐城里头，会不会撞见鬼，走湿了鞋，可就难说，那个时候不肖旁人动手，也自有人收拾。<br />\n屋子里，五安叔看常安眼尾红透，以为别无所获已是束手无策，跟着急得青筋暴跳：好小子，再想想看，你娘还有什么地方可去？<br />\n我真不知道！常安把纸片往地上一摔，抱着头，痛苦又难堪，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她根本没有把我当儿子，她只顾她自己，她就是自私<br />\n好小子，你敢再说一遍！五安叔扬手就要给巴掌。<br />\n常安硬气了一回：她就是自私！<br />\n双鲤、崔叹凤并冯公、晁晨都给唬住，赶忙上前两个拉一个，将人分开。五安叔咬牙格格响，指着他鼻子骂：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你知不知道常大哥死后，她一个人拉扯你长大有多不容易！<br />\n看从来温驯的常安这么个态度，冯公也过来劝：达观，你和你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br />\n常安摇头，含泪看向五安叔：难道不是么？他一激动，就将那日说给晁晨听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又说了一遍，最后心灰意冷，她何时顾及过我的感受，她只为她自己好过，只为她虚荣。<br />\n双鲤心直口快：儿不嫌母丑，难道你不虚荣？<br />\n常安语塞，冯公拄着拐杖走过去，将发懵的他搂在怀中：老头子来讲几句公道话。达观，你说她为一文钱争执，是，你现在当官了，一文钱自是入不得眼，可你小时候，你知道一文钱来得多不容易吗？你四体不勤从不下地，你以为把种子埋在土里，它就会欢欢喜喜地长，人尚且需要教导，更何况是活不活都得看天意的麦粟。<br />\n你在镇子上念书，她常借买菜偷偷去看你，你以为她怎么去的，搭不到牛车时候，几十里地徒步来回，就想着能省些钱，能再给你省顿肉。冯公细细道来，字字朴素，情真意切，还记得你家那破药罐子么，省出的钱都在里面，她那一阵身子不大好，怕自己一命呜呼剩你一个连饭都吃不起。<br />\n常安抖着手，像只误入狼窝的羊崽子，怔怔环顾四周：你，你说什么<br />\n你真是念书念成了个傻子！五安叔挣得机会，又跳了出来，你把这世界当什么喽？大同社会，你以为你老实巴交，人家也如此？好人多，坏人可不少！人家整的就是不吭声的老实头，你觉得你娘当街理论就是不端庄，难道忍气吞声就是端庄？那也不叫，那叫怯懦，懦夫！<br />\n她为何要给人先生送东西，你以为嫌是家里钱多，还不是希望人家能够好好的教你，你懂不懂人情世故！<br />\n晁晨在旁听着，不迭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是必然，就如同路遇的那对夫妻一样，个个都觉得自己付出最多，只是因为人人只会从自己着眼，将自己的悲苦放大。<br />\n这时，身后哗啦声响，公羊月面无表情踹了一脚门，独自甫身入夜色。<br />\n原来，这些我从不曾知道，常安踉跄退了两步，重重一叹，知道了又能如何？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恐怕也不会体会到她的苦楚，只会怨憎家里的贫穷。即使是现在，他不也一样走不出，心里始终责怪，是那样的环境教他生出这般哀怨的性格。<br />\n木盒就在脚下，除了那叠纸，还有许多孩子玩意，都是母亲给他做的，找的，攒钱买的。刹那间，他只觉得悲凉，因为从不曾记得有过这些东西，回忆涌上心头时，他只记得那些坏，而忘记了那些好。<br />\n达观，有些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对了。冯公轻声道，像是在哄孩子，老头子没读过什么书，却也常听过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br />\n常安还未动容，倒是屋外的公羊月双肩微微一颤。<br />\n我知道，我知道她会去哪里！常安大呼一声，推开旁人，飓风般冲出屋子，那扇要掉不掉的门，终于倒在了院中。<br />\n常三捂着头，大气不敢出。<br />\n几个快手脚的都去追，五安叔陪着冯公，隔着老远嘱咐：带够油裹布和火把，夜里草场上有狼！<br />\n狼，常安八岁前一直怕狼，他爹就是被狼群围咬死的，所以晁晨一说让他假死试试感情，他想也不想就做了个这样的布局。<br />\n那一年，他生重病，下不了榻，是他娘背着他连夜去看大夫。<br />\n路上乌漆抹黑，鬼影幢幢，吓得他直呼有狼，这一急，盗汗更重，病起急症，眼看是要不行了。就在他昏昏欲倒之时，他母亲哄他坚持，一直不停给他说故事。<br />\n娘，如果狼真的来了，会怎样？<br />\n娘会抽刀子，砍到砍不动为止。<br />\n会死么？<br />\n如果真要死，我保证，你一定是最后一个。<br />\n作者有话要说：<br />\n感谢在20200329 21:29:05~20200407 22:1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br />\n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柔我 2个；徵徵徵、放开我我还能吹 1个；<br />\n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闲自在 110瓶；放开我我还能吹 10瓶；38311275 6瓶；<br />\n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br />\n第130章<br />\n村里跟出的老黄狗冲到坡上一路狂吠, 打先锋的高呼在那边，说完就见一道飞影掠过，快得没看清脸。<br />\n血腥味很浓重, 以江湖经验来看, 非死即伤。<br />\n娘, 娘你在哪儿？常安喊哑了嗓子，看见公羊月已拔剑起, 心中梗塞, 手脚并用跟跑过去。<br />\n狼啸声越来越近。<br />\n翻过山头和树林，火把次第亮起, 远处的景象震慑众人<br />\n孙氏操着两把菜刀, 满身是血，正与狼搏杀, 瞧着地上的死狼、陷阱、还有备好的工具, 可见是有备而来, 且抱着必死之心，没打算回去。<br />\n她要为儿子报仇！<br />\n但凡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见此情景, 也会为之触动, 即便整个山野, 无人发声, 没有一句解说。<br />\n娘！常安声嘶力竭地喊。<br />\n孙氏霍然回头，在看到儿子的一瞬, 双目发热, 泪涌如注，仿佛再没有比这世上, 更快乐的事情。<br />\n小心！<br />\n晁晨就近将火把扔出去，惊退两狼, 常安怕帮倒忙不敢上前，只能伸长手喊他娘快些过来。但孙氏深入狼群，脱不开身，匹狼畏火，但群狼却不会，何况里头还有一匹头狼，张着血盆大口噗咬过去。<br />\n哐<br />\n公羊月一剑横刺，绞住狼牙，晁晨抽出匕首，甫身上前与他接应，趁机将已筋疲力尽的孙氏换出来，余下的人也没闲着，拿火把的以火挥赶，拿着家伙的则捡石头刀具投掷，总算将狼群打散。<br />\n晁晨扔下破缺的匕首，下意识去揪公羊月的袖子，左看右看：你没事吧。<br />\n看在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等着！说完，转头竟往狼王逃走的方向追去，晁晨大惊，可他轻功极快，根本叫不住人。<br />\n旭日从远山后升起时，金光普照，常达观母子宛若劫后重生，相拥而泣。常安把这些年的委屈和愧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来，孙氏伸手去抹他的泪眼，又用力摁着他的头，把人圈在怀中：是我，没有给你更好的生活，也未曾想过，你心里有这么多为难。<br />\n孩子，我不想搬去盛乐城，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牵绊，草原上每年都有许多羚羊和角鹿迁徙，走不了的，就应该放弃。<br />\n常安抖着唇，喉咙刺痛，已说不出话，归来的公羊月站在他俩身后，他左手提剑，右手握着狼牙，整个人像被阳光灼化<br />\n呵，羁绊<br />\n拓跋香正在香榻上假寐，听见下人来报，忙打着扇儿出门去，一瞧那四个彻夜未归的在前院站成一排，个个是黑框肿眼，神色倦怠，赶忙招呼婢子去取汗巾：这是怎地了？<br />\n崔叹凤放下药箱，自取巾子擦洗，晁晨亦随他一道，公羊月则在一旁抱臂站直身板，似有些怔忡，侍女为他身上的杀气震慑，不敢近前，拓跋香叹了口气，信手取来一块，亲自给他擦拭。<br />\n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见他脸上染着些污渍，鬓边碎发被汗水粘连一块，连衣衫都很是不整，拓跋香心中疑惑，这可不像去吊唁，反倒更似与人拔刀斗武，便随口叨念起。<br />\n公羊月却偏头一避，避开她伸出的手。<br />\n拓跋香僵立原地，不知其味，慢慢垂下双臂，目光随之滑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懊丧地盯着绣鞋鞋面，但很快，她又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笑着抬头。只是这一次，关心的话仍旧没出口<br />\n血？你身上怎么有血？拓跋香揪着他袖子，慌张地左看右瞧，直到满院子的人都在张望她的失态，这才堪堪退步，把巾子塞进公羊月的手中：给你。<br />\n公羊月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br />\n这会子，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双鲤，狠狠吸鼻子，扑上去抱着拓跋香的腿，撒娇似的唤了一声公主娘娘后，直抹眼泪：我真的，真的好想我爹我娘。<br />\n好孩子，别哭。悲声感人，拓跋香半跪下来，圈着人耐心哄。<br />\n双鲤呜咽着把昨日见闻颠三倒四说了出来，那股憋着的劲儿总算发出：我是怕黑怕鬼胆子小，但我真的很希望他们可以入梦来看看我，起码让我知道，他们究竟长什么模样，我其实从来没恨过，我知道他们一定有苦衷', '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