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拍下照片都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该拍，就拍了。不像之前，没有想法的时候，还会很有热情地走遍街巷，寻找自己想要拍摄的人，和故事。<br />\n她似乎已经失去了那双上帝奖励给她的眼睛。<br />\n邱一燃很安然地接受了这件事，并没有因此产生很多沮丧，也不想再怨天尤人。<br />\n但也可能是，她仍旧没有去直面自己拍下的那些照片，才会表现平和。<br />\n实际侥幸，害怕，不安。<br />\n都有。<br />\n所以很多照片她都没有洗出来，洗出来的那些黎春风的照片，也都不敢独自去看。<br />\n给卫子柯姑母拍摄的过程比她想象得顺利。<br />\n卫子柯姑母叫卫萍，是个很朴素的妇人，一辈子在这座小城土生土长，没有出过省，和父母双亡的卫子柯相依为命，靠在手工活加工厂接活为生，也用自己这些年的微薄薪水，将卫子柯抚养长大。<br />\n她们去找她的时候。<br />\n卫萍正在家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赶工一些搬回家来做的小玩偶小钥匙扣。<br />\n她年轻的时候厂里出过事，所以至今耳朵后面有一小块烧伤，左边耳朵也有些聋。<br />\n看到卫子柯带朋友回来，卫萍很高兴地起来给她泡茶。<br />\n卫子柯很自然地接过卫萍的位置，帮卫萍做着那些没做完的件，又让邱一燃坐。<br />\n邱一燃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br />\n卫萍泡完茶回来，卫子柯也没从刚刚的位置上起身。<br />\n两个人很自然地面对面坐着，配合着完成那一箱箱的小玩偶零件，姿态自然，像是已经在过去的好多年里做过无数次。<br />\n邱一燃看了一会，紧了紧手中的相机，突然说，<br />\n“要不我给你们两个拍张合照吧？”<br />\n卫萍怔住，有些糊涂地看向邱一燃。<br />\n卫子柯又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鼻子上蹭了一小抹灰，然后又对邱一燃笑了笑，说，<br />\n“好啊。”<br />\n咔嚓——<br />\n照片定了格。<br />\n回去之前，邱一燃又拍了很多张，将黎春风那时候送她的胶卷都用完，拍卫萍日常琐碎的生活，也拍卫子柯开车去城里接客的片段，还拍这两个人笑着一起做玩偶零件的片段。<br />\n没有什么目的。<br />\n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该拍一张，便拍了下来。<br />\n最后，卫萍和卫子柯从最开始面对镜头的拘谨，到后来，也慢慢习惯镜头，对镜头流露出稍微变得自然，也始终展露出各自心绪的笑容。<br />\n两辆车再次停回到最开始会面的那个路段。<br />\n邱一燃把拍完的胶卷很谨慎地保存下来，才降下车窗玻璃，对另一辆车里的卫子柯说，“等照片洗好了我再给你。” <br>\n\t\t\t', '\t')('\n“行。”卫子柯没有扭捏。<br />\n倒也没有立马发车离开，而是在她旁边停了一会，又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br />\n邱一燃顿了几秒，看了眼放在旁边的相机，抿了抿唇，“我还没有想好。”<br />\n卫子柯看向她，似乎是觉得她很奇怪，“你难不成还真打算以后留在茫市啊？”<br />\n邱一燃将双手紧紧搭在方向盘上。<br />\n她直直看着前方的大路，木着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之前不就说了吗？我会回来的。”<br />\n卫子柯没有接她这句话，而是隔着夕阳看她很久，很突兀地来了一句，<br />\n“邱一燃，你是不是其实也很想回去？”<br />\n邱一燃握紧方向盘的手指颤了颤，她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br />\n卫子柯看到她的反应，心里有了数，“你明明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这里的，又为什么要这么犟？”<br />\n邱一燃魂不守舍地转过头去，看到卫子柯几乎没有任何犹疑的眼神，有些想不通，<br />\n“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br />\n她不知道为什么卫子柯那么笃定，这是她自己都无法笃定的事情。<br />\n卫子柯笑了笑，<br />\n“那你为什么回来第二天就急着约我见面？”<br />\n“因为我想要感谢你。”邱一燃脱口而出，语气很诚恳，“你这阵子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我这段时间应该会过得很艰难……”<br />\n说到这里，她自己骤然间停住。<br />\n卫子柯在座椅上仰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听到邱一燃的话，她有些没所谓地笑了起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你看，你已经在跟我道别了。”<br />\n邱一燃抿唇。<br />\n卫子柯将目光落到她这边，停顿了一会，又说，“其实你心里已经做好决定了吧。”<br />\n还没等到邱一燃回答。<br />\n卫子柯像是已经知道答案，很恰时地补充一句，“只是怕自己贸然说出来，最后没做到，有人会失望。”<br />\n邱一燃紧了紧手指。<br />\n“但你又特别不想让她失望。”在邱一燃开口之前，卫子柯又继续往下说，<br />\n“所以宁愿先嘴犟，所以今天才找我吃饭，因为你想让我劝劝你。”<br />\n“当然，不管是劝你走也好，劝你回来也好，到最后，你都会更偏向自己想要做出的那个选择……”<br />\n说到这里。<br />\n她看向邱一燃不知所措的眼睛，气定神闲地问，“对吗？”<br />\n邱一燃揪紧衣角，有些费力地启唇，想要说“不对”，最后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狼狈的“嗯”字。<br />\n连她自己都意外。 <br>\n\t\t\t', '\t')('\n卫子柯听到她的回答，仰起脸笑了一下，颇为轻松地拍了拍车身，“走了。”<br />\n接着没等她回答，就缩进车里，“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br />\n邱一燃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停在原地。<br />\n卫子柯就已经发动了车。<br />\n停车路段，一辆梦巴黎出租车悠悠开走，只剩下一辆被改装过的7516，不伦不类地留在原地。<br />\n过了很久。<br />\n邱一燃呼出一口气，重新发动车。<br />\n明黄色出租车绕了个弯，和卫子柯开向完全相反的方向。<br />\n半个小时后，在布满爬山虎的旧楼下停了下来。<br />\n邱一燃下了车，心思沉甸甸地往二楼走，上楼梯的时候，和一个穿着xx电器的师傅擦肩而过。<br />\n她上楼不方便，楼梯又窄。<br />\n只好主动让路，便也多看了这人几眼。<br />\n然后想起，自己今天醒来之后一直在考虑那件最重要的事，吃完早饭之后就匆匆出门，根本还没来得及联系人来清洗空调。<br />\n她找出电话，想联系自己之前找过的空调师傅，有些心不在焉地转到第二层楼梯，才发现有些不对劲——<br />\n出租屋门是开的。<br />\n里面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将一些家具搬了出来，还讲着一些她不是很听得清的方言。<br />\n邱一燃以为出了什么事，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一下子焦灼起来，踉跄着爬上楼梯，却又在快到门口时忽然动弹不得——<br />\n和她出门之前相比，出租屋内已经有了大变化。<br />\n家具什么的都被挪动着摆到了比较通风的地方，看得出来有的位置重新上过了漆。<br />\n门口那块掉落的墙皮也已经被补好，而里面那几个不认识的人，还又各自走来走去，拿着工具在处理其他墙边裂缝的地方。<br />\n这是怎么回事？<br />\n邱一燃有些失神地往前走一步。<br />\n这时，黎春风恰好从卧室门里出来。<br />\n她关上房门，穿着早上出门前的t恤长裤，白袜拖鞋，一边很随意地将自己的头发绑起来，一边拖着椅子到了那盏坏掉的灯下……<br />\n与站在门口的邱一燃四目相对。<br />\n邱一燃反应迟钝。<br />\n黎春风却很坦然，冲她扬了下下巴，“过来帮我扶凳子。”<br />\n邱一燃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木讷地踏进出租屋内，也将其中乱七八糟的景象看得更清楚——<br />\n墙皮在处理，家具也在晾干，灯黎春风自己在换，想必她刚刚遇到的电器师傅，就是过来清洗空调的。<br />\n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 <br>\n\t\t\t', '\t')('\n因为黎春风已经把要换的灯泡塞到她手里，自己还站在了凳子上，在邱一燃胡思乱想间就将灯罩取了下来。<br />\n邱一燃只好集中注意力。<br />\n她去扶椅子，也撑住黎春风的腿，有些费力地仰头，看黎春风将灯泡取下来，又伸手把新的灯泡递给黎春风，也接下旧的灯泡。<br />\n黎春风的动作很利落。<br />\n想必在巴黎那几年，自己也独立做过不少这种事，才会不把换灯泡当一回事，没让人帮忙，自己踩在凳子上就换了。<br />\n将灯泡拧紧之后。<br />\n黎春风嘱咐邱一燃，“去开灯试一试。”<br />\n从进门到现在，邱一燃一直都是发懵的状态，听到黎春风出声，便有些僵硬地迈着步子，去开了灯。<br />\n啪嗒——<br />\n灯亮了。<br />\n很亮。<br />\n比她之前在巴黎的房子里还亮。<br />\n一下子，就将整间屋子照得通透温暖，像这里从来就没有过黑暗。<br />\n夏日黄昏，太阳在窗边吊挂，和那盏很亮的灯混在一起，缓缓在黎春风的脸、肩和背上，淌满像河水一般包容的、黄灿灿的光影。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