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一燃愣怔。<br />\n黎无回却像是成功做成坏事那样,很开心地勾了勾嘴角,又得寸进尺,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子。<br />\n“黎无回。”<br />\n邱一燃有些无措地喊了声她的名字,感觉自己忽然变成黎无回手中的橡皮人,然后为了平复心悸,故意开着玩笑,<br />\n“要不我们今天晚上直接在这里流浪到天亮算了?”<br />\n黎无回歪了歪头。<br />\n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提议,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毛。<br />\n似乎是同意的意思。<br />\n闲竹赋整理<br />\n之后,她又拿出手机,大概是在编辑今天晚上的安排。<br />\n邱一燃捂了捂自己的眉毛,没由来地笑了一下,她因为这个玩笑而变得轻松,抛却了很多不好的记忆,于是再抬起眼的时候,嘴角也不自觉地带笑。<br />\n直到手机响了。<br />\n邱一燃对上黎无回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睛,毫无防备地低头,骤然间看到自己手机里收到的那一个问题:<br />\n【邱一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必须要和我分开的?】<br />\n她瞬间脸色惨白,被抽掉所有笑容。<br />\n第64章<br />\n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 开始觉得必须要跟黎春风分开?<br />\n——这个问题很难回答。<br />\n也曾经让邱一燃深感惶惑过。<br />\n不知道一般来说,提出分手的那一方是不是在心中蓄谋已久。<br />\n但对邱一燃而言。<br />\n这始终是个摇摆不定的瞬间,是个时时刻刻在加一减一的过程。<br />\n就好像房间里存在一头自由肆虐的大象。或许上一秒, 她觉得这头大象已经庞大到无法忽视,但下一秒,她又觉得,只要装作视而不见, 就可以躲过去。<br />\n平心而论。<br />\n其实那并不是车祸后她们最为艰难的一个阶段。<br />\n已经四个多月过去。<br />\n这段时间, 她们互相支撑, 争吵过, 痛哭过, 也接受过身边朋友亲人的帮忙, 不止一次被目睹过最难堪的自己,也搀扶着对方的影子,走过邱一燃认为最为灰暗的一段路。<br />\n当然,也可能是邱一燃误会。<br />\n或许她以为的搀扶和支撑, 从来都是单方面的。<br />\n分手那天,只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她们之间并没有发生很严重的争吵。 <br>\n\t\t\t', '\t')('\n早上。<br />\n她们各自准备出门。<br />\n邱一燃要与之前所熟悉的一名杂志编辑进行会面。<br />\n那时——<br />\n她开始习惯自己少了半条腿, 习惯穿戴假肢, 习惯幻痛,也习惯周围人看向自己时或心疼或可怜的目光,深深觉得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br />\n已经四个月,她消耗自己的所有时间和精力, 供以复健。<br />\n以至于所有工作全都停摆。<br />\n商业合作也只能都解约, 经济来源只剩小部分照片的版税收入。<br />\n但也不多。<br />\n截肢后带来的生活开销比想象中以为更多,首先是高昂的手术费用, 以及购买昂贵假肢时的费用,其次是术后复健所需要的医药费和指导开销,以及其他方面的生活开销……<br />\n持续这么长时间,她的存款只出不进,而车祸责任方的赔偿款并不多,目前也尚未到账。<br />\n虽然还谈不上弹尽粮绝,却也早就算得是入不敷出。<br />\n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br />\n以前熟知的某位杂志编辑,愿意约她见面,甚至与她商谈全新的合作事宜,已经算是雪中送炭。<br />\n黎春风的情况同样相差无几。<br />\n其实在车祸以前,黎春风就已经获得与公司签约的机会。<br />\n那是一家在巴黎乃至全球都拥有特等资源的经纪公司,在接收到相关资料后给予她回复,有意向与黎春风签约。<br />\n原本只差签约,她就可以走上自己一直想走的那条路。<br />\n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搁置。<br />\n车祸以后。<br />\n这家公司负责人体恤黎春风突遭横祸,也来医院探望过。<br />\n看到脸色苍白却仍然努力复健的黎春风,那位相当具有人文关怀的经纪人红了眼角,并且也仍然对她具有故事性的、坚韧不拔的东方脸孔有着很大的兴趣,表示愿意等她一段时间,等她好转之后再进行洽谈。<br />\n可出院之后。<br />\n黎春风不得不再次将这件事抛之身后——因为邱一燃大部分时间都无法自理生活,时常出现精神恍惚的状态,也时常因为上厕所、洗澡和普普通通的走路这种小事,摔到地上无法独自站立。<br />\n那辆红色卡车并没有碾碎邱一燃的骄傲,她的骄傲是沉溺于泥潭中也仍旧无法被磨平的东西,她为此痛苦,也为此麻木,但还是希望自己尽快恢复,坚持每周到专业治疗机构进行五次复健,也因此需要人多加看管。<br />\n而黎春风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也为此牺牲自己的时间、金钱、精力,甚至是梦想。<br />\n直到这一天——<br />\n这是她们在车祸后第一次,像车祸之前一样,终于可以从这件事中松一口气,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br />\n理论上,她们可以重新开始。<br />\n也确实是打算重新开始。 <br>\n\t\t\t', '\t')('\n这几个月以来,邱一燃一边复健,一边尝试重拿相机,也确实零散拍摄了些照片。<br />\n她带着这些照片,作为自己尚有价值的佐证,打算去见杂志编辑——因为对方愿意为她提供一个长期摄影专栏的拍摄和撰写机会,也希望和她商讨其他项目的合作事宜,费用可观。<br />\n黎春风与那家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经纪公司进行第五次会面——如果没有问题,今天可能会成功签约。<br />\n出门之前。<br />\n她们两个肩并肩在玄关换鞋。<br />\n邱一燃低着视线。<br />\n看黎春风柔软的发顶,伸出手指帮她理了理头发。<br />\n黎春风蹲下来,动作很小心地给邱一燃穿鞋,给她系鞋带。<br />\n也给她的假肢穿鞋,系鞋带。<br />\n——这是邱一燃在车祸之前就想买的一双鞋,登山鞋。<br />\n她原本想好,等她们看完极光回来,就拉着早上总是像只鬼一样起不来的黎春风,去登山,看对每天而言都很珍贵的日出。<br />\n所以她已经选购好了两双同款式不同尺码的登山鞋,放在购物车中。<br />\n原本黎春风对此很嫌弃,因为她只喜欢睡觉,不喜欢运动,不喜欢登山,也不喜欢登山鞋。<br />\n但车祸后。<br />\n黎春风大概是为了想办法鼓励她,还是将这两双鞋买了回来。<br />\n在邱一燃出院当天。<br />\n黎春风穿上这双鞋来接她,也像现在这样,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br />\n纵然邱一燃对这双鞋已经没有很多喜爱。事实上,出于生理方面的原因,她已经对很多事情都已经丧失兴趣。<br />\n但她想要接受黎春风的鼓舞,也愿意在每次出门时都穿上这双登山鞋。<br />\n只要黎春风能因此开心一点。<br />\n黎春风小心翼翼地给她两只鞋都穿好,把鞋带系得很紧,又稍稍抬起眼来看她,<br />\n“紧不紧?”<br />\n邱一燃摇头。<br />\n大部分时候她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或者因为磕磕碰碰到,整个人都很不舒服。<br />\n长时间过后,跟着她,黎春风慢慢也变得话少,和她之间的对话,也通常处于一问一答的模式。<br />\n“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黎春风低下眼来,把她的鞋带都藏到鞋舌里面——<br />\n因为害怕她一个人在外面,鞋带散了,没办法自己蹲下去系,或者是因为鞋带绊倒自己,她只能尽量帮她将鞋带系紧一些。<br />\n邱一燃盯黎春风低下去的睫毛,又很迟缓地摇了摇头。<br />\n黎春风没有反应。<br />\n她低着头给她理鞋带,大概是没有看见她摇头。 <br>\n\t\t\t', '\t')('\n邱一燃愣住,再一次发觉——她们现在的沟通,总是需要黎春风付出很大的力气。<br />\n邱一燃站着想了一会。<br />\n然后缓缓松开蜷缩着的手指。<br />\n她伸出手,拍了拍黎春风的头。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给出好的、正面的反馈。<br />\n拍头的动作很轻。<br />\n黎春风却因此顿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对她笑了笑,“这是需要我陪还是不需要我陪的意思?”<br />\n邱一燃皱皱眉,“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br />\n她最近说话很少,语气变得沉闷,也因为后遗症还在持续发作,时常有些小病小痛,声音也总是干涩。<br />\n变得很不像她的声音。<br />\n她自己发现这一点,所以越来越少说话。<br />\n黎春风大概也发现。<br />\n她低着头,安静了很久,才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对她笑,说,<br />\n“知道了。”<br />\n笑容看起来没有多勉强。<br />\n邱一燃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出门。<br />\n可走了几步。<br />\n开门之前,黎春风又在身后喊住她,“邱一燃。”<br />\n邱一燃慢半拍地回头。<br />\n房子里的灯已经基本都关了,只剩玄关一盏黄灯,黎春风站在灯下看她,对她笑,像一个很单薄的影子。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