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在前面跟她道歉，说是不小心急停，并且小心翼翼地问她，“女士，接下来还是没有准确的目的地吗？”<br />\n黎无回张了张唇，没能说得出来话，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也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模糊得很厉害，像是被上帝调控了清晰度。<br />\n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有些不知所措，整理措辞，然后问她，<br />\n“女士，你需要帮助吗？”<br />\n黎无回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是湿的，滚烫的，就像哭了很久一样。<br />\n难怪连司机都被吓到停车。她摇了摇头，<br />\n“我没事。”<br />\n黎无回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湿痕，忍着模糊，很不在意地笑了笑，很轻很轻地说，<br />\n“只是隐形眼镜突然掉了。”<br />\n-<br />\n“鱼死了。”冯鱼突然打来电话。<br />\n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听起来那么谨慎，像是怕她也跟着去寻死一样。<br />\n黎无回觉得奇怪，她明明不是会因为两条鱼就选择殉情的人。而且她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br />\n可能是因为这种结果发生过不止一次，也在她心里预演过很多次。<br />\n她最开始不说话。<br />\n冯鱼便跟她解释，<br />\n“我也是在今天过来才发现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还活得好好的，今天还打算过来给它们两个腾地方，结果发现两条都没了。”<br />\n电话里连呼吸声都一清二楚，听得出来冯鱼很小心，这次还强调，“是真的没了。”<br />\n过了很久，黎无回听见自己“嗯”了一声，“我知道了。”<br />\n“那要给你找两条新的放过去吗？”冯鱼停了半会，又问，<br />\n“毕竟是搬家，搬个空鱼缸不太好。我们还是讲究一点，好不好？”<br />\n“不好。”<br />\n黎无回拒绝了她的好心，没有任何客套的迂回。<br />\n冯鱼顿了一会，没试图说服她，只是在最后确认，“你确定不用我给你买新的鱼？”<br />\n“不用。”黎无回淡淡吐出这两个字。<br />\n“好吧。”冯鱼答应下来，挂电话之前，又跟她说，“那鱼缸呢？还要给你搬过去吗？”<br />\n橘色的海<br />\n“也不用——”说到一半，黎无回顿住。她觉得舌尖发酸，于是有些麻木地从自己包里找出那盒润喉糖，送到嘴里，冰凉的薄荷味刺激口腔，直升大脑皮层，她维持冷静，然后轻轻地说，“算了，我自己过来处理吧。”<br />\n“那好吧。”冯鱼犹豫一会，答应下来，“我在酒店等你。”<br />\n挂了电话。 <br>\n\t\t\t', '\t')('\n黎无回让出租车往酒店的方向开。<br />\n熟悉的街景掠过车窗，她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隐形眼镜，视野仍旧模糊，仿佛被蒙上一层带着绒边的毛玻璃。<br />\n其实也不用多加小心。<br />\n她了解邱一燃，知道对方即便优柔寡断，但道别过就不会再回头。<br />\n而现在所有手续都已经结束，邱一燃大概也对她避之不及，没可能会在事情结束后，仍然那么不小心地回到与她有关的场所。<br />\n一直是黎无回在假装愚钝，试图扮演所谓的主动回避者，将维持体面和骄傲作为分别的第一要义。<br />\n巴黎午后，日光仍旧耀眼得像要把人刺穿。<br />\n半个小时之后。<br />\n出租车顺利停到酒店门口。<br />\n黎无回付过钱。<br />\n下车之前不小心看了眼太阳，视线又被模糊了一个度。<br />\n于是下车之后——<br />\n视野中的一切都变成黄绿交织的色块，有很多人，也有很多车，但所有人和车都灰蒙蒙的，全都混在一起，像粘合在一起的怪异生物。<br />\n黎无回走在其中。<br />\n她努力辨别视野中的色块，一路走得像被迫上岸的水鬼那般跌跌撞撞。<br />\n就在快要走进酒店之际。<br />\n她忽然感觉有两道脚步声往她这边走过来，一道急匆匆的，像是要迫不及待对她发泄仇恨和怒火，另一道则踉踉跄跄，像是要摔倒在地。<br />\n两道脚步同时撞到她身后。<br />\n她恍惚间回头，分不清哪道离自己更近——<br />\n没来得及反应。<br />\n她听见水狠狠泼下来的声音。<br />\n却在这时被一双手扶稳双肩，然后被踉踉跄跄地推开。<br />\n水声稀里哗啦地。<br />\n她回头，才很迟钝地发现，原来几秒钟之前，在她身后已经发生一场事故——<br />\n有桶冰水被直接浇了下来。<br />\n但应该是被刚刚上前的好心人拦住，这次冰水没有浇到她头上，只稍微溅了几滴在她的腿和肩膀上。<br />\n始作俑者是个纠缠她许久的疯子，上次被抓进去也没有悔改，出来以后，仍然对她有莫名其妙的仇恨和怨愤。<br />\n大概是看见没有得逞，手里也没有其他工具，在有其他人围过来之前，始作俑者把手里的冰桶砸在地上，又疯疯癫癫地跑走。<br />\n只有黎无回在原地愣怔。<br />\n她裸眼视力不佳，现在也还是看不太清，但她能感觉到——有很多目睹这一幕的人围了过来，或是出于友好想要为她提供帮助，或是出于好奇想要查看如此狼狈不堪的情况为何发生…… <br>\n\t\t\t', '\t')('\n很多个影子，飘飘摇摇地，密不透风地将她围在中间。<br />\n这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br />\n黎无回很罕见地觉得疲累，很无助地抱着双臂，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br />\n直到。<br />\n直到有人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将她护在怀里，背过那些目光——<br />\n因为忍着疼痛，又几近是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腿跑过来，所以这时候，这个人自己也站不太稳，大口地喘息着。<br />\n对方用一种类似拥抱的方式，像一条湿透的毯子，从背后包过来护着她，头贴在她的脸上，湿漉漉的……<br />\n也像一个雪做的人，明明自己快要被融掉了，脸上，身上，都很冰，很瑟，有潮湿冰凉的液体在滴落，在发着抖，但是抱住她的时候却很温暖，闻起来有晒过太阳的味道，有春天里某种树木的味道，也有类似雪的味道。<br />\n黎无回恍惚间侧脸。<br />\n这个人全身湿透，已经快要抱不住她，但是又在这种情况下竭尽全力，用自己羸弱而并不强大的身躯保护她。<br />\n以至于，好像在哭一样。<br />\n“黎无回。”<br />\n她听见她忍着颤抖，喊她，“你没事吧。”<br />\n有很多水稀稀拉拉地滴落，从她身上滴到她身上，几乎要将她们融成同一个人。<br />\n黎无回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抱住她的这个人很冰，很冷，一直在发抖，好像在忍受很多从身体里面溢出来的痛苦。<br />\n但似乎，又并不只是因为这桶冰水。<br />\n黎无回努力睁着眼睛。<br />\n她很慌张地在自己身上翻来找去，关键时刻，却没有发现原本会随身带的手帕。<br />\n最后，黎无回只能托过对方湿漉漉的脸——<br />\n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口，很小心地给对方擦脸上的水，身上的水。<br />\n黎无回不敢用力，害怕自己一擦，对方就会像雪一样融掉，却也在这个时候，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五官——<br />\n有泪痣，黑色瞳孔，睫毛很长，但很淡，像雪一样。<br />\n她用这双眼睛看她。<br />\n发着抖，睫毛是湿的，眼眶是红的，像从很遥远的地方跑过来一样喊她，<br />\n“黎无回。”<br />\n那么漂亮。<br />\n如果亲眼见过，肯定会觉得这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也永远没办法忘记的一双眼睛。<br />\n邱一燃的眼睛。<br />\n第62章<br />\n【你很好】 <br>\n\t\t\t', '\t')('\n这是邱一燃今天收到的第二封邮件, 来自spring。<br />\n发送时间是十二点三十三分，紧跟在ian那封邮件之后。<br />\n以至于当时，邱一燃坐在那辆伤痕累累的出租车里面, 越发泣不成声。<br />\n她没想过，自己那封措辞混乱的邮件，会真的得到黎无回的回复。<br />\n更没想到——<br />\n尽管她们已经走到这种不堪的结局，黎无回仍然愿意对她作出如此美好的回应。<br />\n她自觉自己与这句话还有着很大差距。<br />\n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眼。<br />\n——就像那封三年前邮件里说的那样, 春天到了, 世界温暖, 一切生命仿佛都有新的希望, 她也应该再去看一眼……<br />\n但她不敢奢望更多了。<br />\n毕竟三年前编辑这封邮件的她, 并没有考虑太多, 也完全没想过，她们会在这一天离婚。<br />\n所以她没想再去打扰黎无回。<br />\n最后去看一眼就好了。<br />\n她只是这样想。<br />\n于是——<br />\n邱一燃扔下这辆出租车，也扔下所谓的骄傲和自尊心，拖着腿,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抱着微弱的、黎无回可能会稍微停顿的希望，又回到市政厅, 回到今天早上那间让她们遇到的书店, 也回到她们从前一起去过的很多地方……<br />\n除了这些地方以外，她并不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黎无回。<br />\n可这些地方都一无所获。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