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邱一燃那本摄影集没有再版，当然也已经没有人再为她驻足。<br />\n或许是出于缅怀。<br />\n当她看见书店玻璃门倒映着的自己，知道虽然并不光鲜，也并不坚强。<br />\n却还是坚持为自己驻足十分钟。<br />\n然后转身，决定前往和黎无回约好的市政厅。<br />\n而就在她转身之后。<br />\n有个在搬书进书店的人迎面过来，大概是视野差，对方并没有注意到邱一燃。<br />\n走过来时不小心撞到她的肩。<br />\n书在她身后散落一地。<br />\n对方大概是书店员工，急忙对她说道歉，然后又去捡书。<br />\n“没关系。”邱一燃说，然后也很礼貌地转过身来，撑着腿，弯腰帮忙去捡。<br />\n她们花了些时间，将残局收拾干净。<br />\n店员很感激地对她道谢，抬着那些书走进书店里面。<br />\n等店员离开。<br />\n邱一燃低头——<br />\n看见自己左腿裤腿有灰，她很仔细地拍干净，又理得很整齐，才松口气。<br />\n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需要得体一些。<br />\n蹲了很久有些腿麻。<br />\n邱一燃花了些力气，才撑着膝盖，佝偻着腰，有些费力地重新站起来。<br />\n站起来后。<br />\n她低头看见自己风衣上的褶皱，下意识想要整理，也想去检查玻璃门里的自己。<br />\n抬起眼，却骤然间心慌意乱，只好停住所有动作——<br />\n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被黎无回看见。<br />\n第60章<br />\n黎无回今天穿得很温暖。<br />\n大概是那场雪为记忆添油加醋太多, 在邱一燃印象中的冬天，黎无回不爱穿很多衣服，因为她个子高, 再加上总是爱穿风衣牛仔裤，还有及膝盖的高筒靴，于是整个人看起来很薄，凌厉, 有攻击性, 也很显眼。<br />\n但貌似, 事实并不和邱一燃的记忆相符。<br />\n例如今天——<br />\n黎无回就没有穿成她以为的样子。<br />\n她只穿一件薄短款毛衣, 很常见的灰色, 饱和度不高, 又因为材质是毛衣，布料很细腻，所以看起来尤其温暖。 <br>\n\t\t\t', '\t')('\n平日里自来卷的棕发也有打理过，在今日比较柔顺, 发梢卷度恰到好处，十分大气地披在肩后。<br />\n耳朵上戴并不怎么起眼的耳环。<br />\n涂比较低调的口红，不明艳, 显得唇和脸部轮廓看上去都很柔软。<br />\n不像那个在巴黎无往不利的模特, 没有精心而用力地给人记忆点，也褪去身上所有能将人刺得鲜血淋漓的攻击性。<br />\n甚至好像，在春天里随处会见到的人。<br />\n——邱一燃知道自己这一眼看得很久。<br />\n作为不期而遇的偶遇者，这种行为很不得体, 也不怎么礼貌。<br />\n但她仍然想看得再久一些, 悄悄留给以后回想。<br />\n所以，邱一燃罕见地没有避开视线, 而是扬起嘴角，冲黎无回笑了笑，<br />\n“你怎么会在这里？”<br />\n巴黎的春天饱和度很高，色彩很明亮，今天格外美丽。<br />\n黎无回站在邱一燃身后，微微抱着双臂，透过那扇玻璃门注视着她。<br />\n听到她的话，玻璃门上的黎无回终于有了反应。她不是她的幻觉，而是慢慢走过来，真真切切地停在她身后，<br />\n“你看到我很惊讶？”<br />\n“什么？”邱一燃挪动着步子，动作不太顺畅地转过身来。<br />\n然后发现——<br />\n原来比起玻璃门里面的影子，黎无回本人要看起来更明亮，皮肤更白皙，也更闪闪发光。<br />\n黎无回看着她，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br />\n“我没想过，连最后一面也是在这里见。”<br />\n邱一燃愣怔。<br />\n“看来我没有告诉过你。”黎无回又笑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说，<br />\n“那天平安夜，你在书店外面站了很久，不是被人撞到了吗？当时我就站在离你五步的距离，听见你自己跟自己说了声‘对不起’……”<br />\n她很简洁地描述完那次场景，言语之间不带任何私人化的情绪，也很干净利落地对此进行总结，<br />\n“你应该不知道，其实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br />\n邱一燃紧了紧手指。<br />\n至今，她的确对此一无所知，以至于只能慌张而吃力地接受这个事实。<br />\n如果现在不是二零二五年，而是她们在一起的任何一年，或许听闻这件事，她的第一反应是惊喜，是得意，会觉得这是命中注定。<br />\n或许，黎春风会再次用不太在意的态度，跟她强调自己可能是别有用心，而她又并不理会黎春风总是轻视爱的行为，擅自将其当成以后度过圣诞节需要纪念的事实。<br />\n但，现在是二零二五年，算是她们分开的第四年。<br />\n所以当黎无回没有什么语气地向她讲述这个事实时—— <br>\n\t\t\t', '\t')('\n邱一燃也只能木着脸，微微扯了扯嘴角，没能说得出来什么回应的话。<br />\n而黎无回已经学会通情达理，给她找好理由，“不过现在也都没什么好说的了。”<br />\n并且为她提供回避的空间，“你不需要在意太多。”<br />\n在这之后。<br />\n黎无回也没有留给她更多沉溺在其中的时间，看了眼腕表，就主动说，<br />\n“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你应该带好所有证件和资料了吧？”<br />\n话落。<br />\n恰好一辆出租车开过。<br />\n黎无回将其拦下来。<br />\n然后仍旧非常体贴地打开车门，在车边站着，回望她，<br />\n“你先上吧。”<br />\n邱一燃迟迟没有任何动作。<br />\n明明出发之前，她警告自己，也训练自己，要表现从容，要态度积极，也要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不要三年前那次那样不明不白。<br />\n可一看见黎无回的脸，她就不可避免地，又犯了从前的老毛病，反应僵硬，像再次被关在罩子里面，连给出正面回应都很困难。<br />\n“邱一燃？”黎无回站在车边喊她。<br />\n等她迟缓抬头。<br />\n黎无回又平静发问，“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吗？”<br />\n邱一燃用自己生锈的脑子思考良久，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表达。<br />\n“黎无回。”<br />\n所以她在上车之前喊黎无回，也尽量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很高兴。”<br />\n黎无回站在车边看她，脸庞在太阳光晕下模糊不清，“你在高兴什么？”<br />\n也听不出是什么语气。<br />\n邱一燃很庆幸这是在法国，此刻除了黎无回没人能听懂中文，也没有人会对她进行任何审判，<br />\n“很高兴，能这么早就遇见你。”<br />\n即便是那么不合时宜的话，她也一字一句地说清楚，<br />\n“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我仍然很高兴。”<br />\n说完之后。<br />\n她也努力地扬起唇角，朝黎无回笑了一下。<br />\n她当然知道——在离婚之前还说这种话，会显得她假心假意。<br />\n可黎无回对此并没有什么尖锐的反应。 <br>\n\t\t\t', '\t')('\n她既没有出言讽刺，也没有表达嘲笑，而是在太阳下停顿一会，很坦然地接受了，<br />\n“我知道了。”<br />\n-<br />\n离婚当天，她们再次在巴黎坐上同一辆出租车，这也是邱一燃所没有想到的。<br />\n当然，五年前她也同样没想过，她们会在同车的第二天就结婚。<br />\n在前往市政厅的出租车上，两个人都基本没有说话。<br />\n邱一燃不知道黎无回在想什么。<br />\n但她自己情绪混乱，也会在这种时候，喜欢揉自己左腿膝盖。<br />\n这个小动作不太得体，也被黎无回在最后一天发现。<br />\n于是在车轮滚过街道的沉默中，她突然问她，“你是腿痛吗？”<br />\n邱一燃不揉了。<br />\n她低着眼，没有去看黎无回，而是摇头，“不痛。”<br />\n黎无回“嗯”了一声，大概是得到答案就不想再说其他的。<br />\n可过了几秒。<br />\n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要总是这么做，本来腿就不怎么好。”<br />\n声音很近。很像道别，也像嘱咐。<br />\n邱一燃把手从腿上拿起来，看着窗外的街景，轻轻地说，“我知道了。”<br />\n黎无回没有再说话。<br />\n从那间书店到市政厅的路格外漫长，仿佛要跨过半个巴黎。<br />\n大概是上帝为邱一燃安排好运气，决定最后让她好好看看巴黎，也好好看看春天。<br />\n一路上邱一燃努力睁开眼睛，看车窗外的街景，也看光线变暗时，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黎无回。<br />\n——她知道下次再看到黎无回，大概率就会是在广告上。<br />\n黎无回今天话不多，说的都是一些有必要的事情。<br />\n好几次。<br />\n邱一燃想开口说些什么，想要冲淡离别之前过分紧张的气氛，扭头看到黎无回颇为冷淡的侧脸，也不得不闭紧嘴巴。<br />\n黎无回看起来心情不佳，并不想与前妻有任何寒暄。<br />\n邱一燃也只好维持缄默，像被送上断头台的罪犯，没有任何遗言要公布。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