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三月中旬，车牌尾号为7516的出租车战绩斐然，因为它在北半球最冷的一个季节，载着两条游过很多国家的亲吻鱼风铃，以及不再那么尖锐的黎无回，和不再那么胆小的邱一燃，克服了漫长而艰辛的旅途。<br />\n风铃摇晃，丁零零——<br />\n当邱一燃恍惚间回过神来，发现她们已经通过关口，成功入境法国。<br />\n第56章<br />\n“邱一燃。”<br />\n呼唤声从黑暗中包裹过来, 落到耳膜，邱一燃很艰难地侧了侧身。<br />\n“邱一燃？”<br />\n肩上传来力道，被轻轻推了推, 邱一燃有些呼吸不畅，用力地抬起眼皮——<br />\n第一感觉是有些刺眼。<br />\n光线很亮，是个强烈到有些刺眼的晴天，车窗透着日光, 两边是线条柔美的法式房屋, 前面街上人来人往, 金发棕发, 背着不同样式的包, 轻快飘然地踩着石板路, 很多张陌生的面孔，被充足的日光映得波光粼粼。<br />\n很热闹的一个午后。<br />\n邱一燃抬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光线，然后就发起怔来。<br />\n“怎么又睡那么久？”黎无回的声音在旁边出现，听上去也像是午后的一个梦, “我喊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有应。”<br />\n邱一燃恍然间回过神来。<br />\n慢半拍地侧脸——<br />\n黎无回坐在驾驶座，手还搭在方向盘上, 已经不是冬天的装束, 穿着修身款的白色针织衫，显得背脊和肩都很瘦很薄。<br />\n亚麻色长发用绿色发带绑起来，脸庞也被刺眼的午后日光照着，隐隐发着像是绒边那般的光。<br />\n她看着她, 看得很仔细, 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br />\n“我没事。”邱一燃笑，<br />\n“可能是你最近开车太稳了, 所以我睡了个很好的午觉。”<br />\n“真的没事？”黎无回有些怀疑。<br />\n“真的没事。”邱一燃揉了揉眼睛，又有些失神地打量车外的环境，看得出来是慢节拍的法式风情，“这是到了吗？”<br />\n“嗯，到了。”黎无回很简洁地说。<br />\n在邱一燃愣怔间，又慢慢补了三个字，“安纳西。”<br />\n“安纳西？”<br />\n听到有些遥远的三个字。<br />\n邱一燃愣了片刻，往外面看了眼，“不是巴黎吗？”<br />\n“嗯，不是。”黎无回说。<br />\n她很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也习惯性地把邱一燃这边的安全带也解开，<br />\n“还要开五个小时才到巴黎。 <br>\n\t\t\t', '\t')('\n给出的理由很合理，<br />\n“但我现在累了，不想继续开车，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br />\n扔下这一句话——<br />\n黎无回也没管邱一燃是什么反应，像个很任性的孩童，做下决定之后，就很平静地推开车门，下了车。<br />\n然后又绕到她这一边，“嘭”地一声打开车门，定定地望着她。<br />\n入境法国，邱一燃整个人的反应都比之前更慢，好像是距离越近，她身上那层罩子也就越来越厚，对很多事情都很难有灵活的反应。<br />\n这一路好不容易变好一点，却又因为再次靠近“巴黎”这个圆心，变得很像从前，甚至是没有离开过的时候。<br />\n黎无回在太阳下站了好一会。<br />\n发现邱一燃只是看着她，像是在很严重地出神，这种反应让黎无回突然从脚底下冒出一种惊惧。<br />\n是，当初是她坚决要这么做，是她威逼利诱，也要强迫邱一燃跟她来到巴黎。<br />\n但到现在，快要到了。<br />\n她才有些恐惧地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许她这种做法根本不正确呢？或许是她太过想当然，太过理想主义，太过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忽略邱一燃的感受，而巴黎从来都不是邱一燃身上那些问题的正确答案呢？<br />\n但很快，她又压抑着那种没由来的惊惧，用很轻的声音问，“怎么不下车？”<br />\n邱一燃再次抽出思绪。<br />\n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又对黎无回笑了笑，没说话。<br />\n慢吞吞地下了车。<br />\n整个人被曝露在法国的日照下，像一张没有浸泡过清洗液的底片，皱巴巴地。<br />\n“嘭——”<br />\n车门在她身后被关上。<br />\n她吓了一大跳。<br />\n差点被擦身而过的人撞到。<br />\n黎无回刚关上车门，一回头，就看到邱一燃迷迷怔怔地，很及时地将她拉了回来，扶正，也把她在车上因为睡觉而蜷缩的衣角整理好。<br />\n“谢——”邱一燃张了张唇。<br />\n但还没说完，很快就被女人警告的眼神堵了回去。<br />\n她只好抿唇。<br />\n将剩下的那个字憋回去。<br />\n黎无回也不说话，帮她理好衣角，不知道看到什么，自己又蹲下来，把她系得有些松散的鞋带解开，重新给她系了一遍，系得紧紧地。<br />\n邱一燃看着黎无回头发上柔软的绿色发带，发呆，她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想说谢谢，但黎无回又不让她说，于是她的大脑像个很久没有上过油的生锈门锁，无法自主转动。<br />\n黎无回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她检查鞋带。直到系第二只鞋的时候，才缓缓开了口，“邱一燃，你以后不要穿有鞋带的鞋。”<br />\n她轻轻扯开她的鞋带，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语气很直接， <br>\n\t\t\t', '\t')('\n“毕竟你这么笨。”<br />\n像是在嘲笑她，“走着路都容易发呆，系不好的话，可能会摔倒。”<br />\n邱一燃久久没有回话。<br />\n于是黎无回又耐着性子强调一遍，“知道了吗？”<br />\n黎无回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取闹，但也知道，只要她这么问，邱一燃就一定会听。<br />\n也一定会回答。<br />\n“知道了。”<br />\n就像现在这样，很乖的样子。<br />\n黎无回轻轻笑了。<br />\n停了半晌，才撑着膝盖，重新站起来，对很听她话的邱一燃笑笑，<br />\n“走吧，我们去找地方住。”<br />\n-<br />\n在安纳西停留，是黎无回临时做出的决定。原本只剩下五个小时的车程，她可以直接在今天开到巴黎。<br />\n但在邱一燃再次很没有保留地相信她，信任她，并且在她的副驾驶睡过去之际，她再次自作主张。<br />\n将车停了下来。<br />\n这完全合乎交通法规，很多司机都因为疲劳驾驶造成严重后果。<br />\n例如三年前。<br />\n那辆把邱一燃从巴黎撞到9267公里之外的红色卡车。<br />\n黎无回对此有着深刻教训，所以没有人比她更遵守交通规则。<br />\n但也正因为是临时决定。<br />\n所以她没有提前订好住处，这个季节的安纳西是旅游旺季，人满为患。<br />\n订房软件上好一点的房间，最近可以住的日期都是在十天之后。<br />\n更别提那些临时去找的酒店。<br />\n在浓烈日光下逛了将近一个小时，去了几家大型的、对外公开的酒店，除了两个吃到肚子里的冰激凌以外，她们基本一无所获。<br />\n“邱一燃，那我们现在怎么办？”<br />\n虽然嘴上这么问。<br />\n但黎无回并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很糟糕的感受。<br />\n从前她未成名，就已经在巴黎尝试过很多次无家可归，那时的情况更无力，都是抱着所剩无几的行李，和冯鱼在冷飕飕的大街上，穿着很不保暖的廉价外套发抖。<br />\n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发誓——等凑够机票钱就回国，再也不在这个恶毒的巴黎待下去。<br />\n但每次等凑够机票钱了，她们匆匆忙忙地对视一眼，不用开口，又会知道对方在心里想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br>\n\t\t\t', '\t')('\n要不再坚持一下算了？<br />\n反正都已经走到这里了。<br />\n就这样坚持坚持着。<br />\n黎无回遇见邱一燃。<br />\n从此再也没有无家可归过。<br />\n这天，安纳西的阳光很充足，好像能把人身上的阴霾晒透，晒走。<br />\n黎无回的影子在前面拖成很细很长的一小条，然后她像是开玩笑，对邱一燃说，<br />\n“邱一燃，今天晚上我们要不要一起流浪算了？”<br />\n邱一燃盯着她的影子。<br />\n听见她笑，也没有觉得这件事很可怕，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br />\n“可以。”<br />\n黎无回因此停住脚步。<br />\n她转过头来，在日光下有些模糊地看向她，突然歪头问，<br />\n“是不是我今天说什么，你都会说可以？”<br />\n邱一燃看不清黎无回的表情，也觉得黎无回的声音都很模糊。<br />\n但她愣怔着，好一会，刚想回答——<br />\n黎无回却率先出声了。<br />\n像是呢喃，又像是在笑，“算了，你还是不要回答好了。”<br />\n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低得像是影子在说话，<br />\n“反正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听不听我的话，我都不喜欢。”<br />\n黎无回认清自己是个矛盾的人，擅长说反话，爱出尔反尔，也总是不愿意接受事实，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奇怪，不管对方怎么做都无力改变，所以待在她身边的人，每一个都很痛苦。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