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啥了？”<br />
“这狗东西肯定以为咱们是来占思危奶奶的房子！”<br />
要不说贾士兵是做生意的料啊，这人心拿捏得死死的。<br />
“呸！自己不是东西，以为都跟他一样不是东西。”苏红霞怒道，“早知道昨天就该多打他几棍子，真是便宜他了。”<br />
贾士兵道：“等他走了，我去跟老头打听一下，看他到底想干啥。”<br />
没想到，没等他去问，老头自己跑来了。<br />
要不说贾士兵和苏红霞会处邻里关系呢，他们这配载点引了司机和装卸工来，自然也给老头的茶摊带来好多生意，老头自然向着他们。<br />
老头说，贾师傅啊，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今天有人来打听你们。<br />
哦？还有这事？<br />
嗯哪。瞧着还是个知识分子，问你们这生意正不正规，是不是流氓生意。我说肯定不是啊，流氓生意是要吃官司的。总之那人问了好多，你们要当心啊。<br />
贾士兵和苏红霞对视一眼，终于算是明白了。<br />
他们在沙平县也不是没见识过来闹事的，但沙平到底是自己的势力地盘，晋陵不一样，他是外来的，没根基。<br />
想了想，他立刻跑到零担房借电话打给蒋新泉。<br />
这就是为啥当初林思危建议让蒋新泉合伙的原因之一。<br />
其实没有蒋新泉的那份资金，配载点也办得起来，但这年头到底还是讲究个地方势力，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平时或许看不出来，一旦有点风吹草动，贾士兵压不住，就得蒋新泉这样有人脉的本地人。<br />
一接到电话，蒋新泉开着他车队里最小的卡车杀将过来。<br />
贾士兵没提林正清，怕给林思危丢人，只跟蒋新泉说是周边小混混想搞事。<br />
蒋新泉将胸脯拍得哐哐响：“就知道生意好了惹人眼红。老贾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兄弟，他管这事儿。要真有人搞事，他保管第一个知道，多大事都给你摁下去。”<br />
说着就带贾士兵上车，又杀将到了工商所，直接冲进了所长办公室。<br />
用蒋新泉的话说，这可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br />
当然兄弟现在穿裤子，还是笔挺的裤子。<br />
徐所长给二人泡了两杯茶，是从最下边的抽屉抠出来的珍藏版，在新茶还没上市的早春，这就是最金贵的好茶。<br />
的确看得出情谊。<br />
蒋新泉也不客套，直接说：“这是我在沙平县的兄弟贾士兵，来晋陵开了个配载点，有营业执照的啊，合法经营。我带他过来拜你这个大码头，有事多照应啊。”<br />
徐所长还以为是客套话，笑道：“合法经营能有什么事啊。新泉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有事直接来找我就行。”<br />
贾士兵正琢磨要不要给徐所长提个醒，毕竟这事不能让蒋新泉开口，得显得蒋新泉只是个牵线的。<br />
没想到，正琢磨怎么说呢，徐所长桌上的电话响了。<br />
“喂。嗯，有人搞资本主义，投机倒把？在哪里……”<br />
突然，徐所长抬眼望向贾士兵，一边应着电话，一边拿起笔开始登记。<br />
“张家塘……配载点，负责人贾士兵……”<br />
“什么？”<br />
贾士兵一把捂住蒋新泉的嘴：“别出声。”<br />
徐所长接完电话，摇摇头，突然笑了：“你们还真有先见之明，看，真来了。”<br />
他猜到了，肯定是贾士兵已经知道有人要检举，所以才托蒋新泉来拜码头啊。不过，蒋新泉的面子他是一定会给的，毕竟两人不仅仅是发小，长大了也相互帮过很多忙，一句话，是兄弟。<br />
“徐所长，我可是清清白白做生意，不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你可以带人去查的。”<br />
徐所长点点头：“这个肯定也要核实的。回头我这边派人上门，你把经营执照准备好。不用紧张，就是一个流程。”<br />
话音刚落，电话又响。<br />
“刘书记，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徐所长满脸堆起假笑。<br />
可是只听了几句，徐所长的假笑就消失了，而且——又深深地看了贾士兵一眼。<br />
这眼神，竟然有同情。<br />
贾士兵暗叫不妙，却又摸不着头脑，只能和蒋新泉面面相觑。<br />
徐所长再次挂了电话，这回没摇头，也没笑，用手指指贾士兵：“新泉，你这位小兄弟得罪人了啊。”<br />
“什么意思？”蒋新泉急了，“老贾这人我知道，最和气生财的，能得罪谁啊？”<br />
徐所长道：“市里一位老领导，退下来很多年了，居然也来电话过问这事。”<br />
“市里？老领导？”贾士兵懵了，他接触过最大的官就是老家的镇长，这市领导……他有点被吓到。<br />
倒是蒋新泉拎得清：“前脚刚来电话，后脚就有老领导来关心，这是串通的啊。老领导也不能不讲事实吧？”<br />
打电话来的是刘腊根。<br />
那边林正清了解完情况，觉得有机可趁，就让刘玉秀去找刘腊根施压。<br />
在他心里贾士兵这么一个外来户，出动刘腊根都有点大炮轰蚊子。但几次跟林思危较量都失败，林正清现在也不敢小看贾士兵。<br />
这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斗。<br />
但他不知道的是，刘腊根这个“大炮”，轰得太多了。<br />
为老不尊的人，总喜欢各种指手划脚。刘腊根经常收了别人的好处，就给以前各个分管的单位发号施令，叫别人办事，很多人都对他烦透了。<br />
徐所长就是其中一位。<br />
当然徐所长这种官场老江湖，就算不想照办也不会放在脸上，他得让蒋新泉觉得有面子，让贾士兵觉得自己为了主持公道扛下了很大的压力。<br />
他拍拍蒋新泉肩膀：“有你在，怕什么呢？你说得对，老领导也要实事求是。哦，就让他一个电话，我们就要照办？我们也不能违反原则啊。”<br />
这么一说，贾士兵更忐忑了：“徐所长，这……这不会连累你吧？”<br />
“哎，说什么连累，见外了。我们为人民服务，秉公办事。只要老百姓规规矩矩经营，按国家法律政策来，人民政府就支持老百姓多种经营！”<br />
义正辞严，掷地有声。<br />
出了工商所，蒋新泉也纳闷，说哪来的什么刘书记，小混混还通天了。又安慰贾士兵，不用管这些，徐所长不会被人利用的。<br />
贾士兵也纳闷，林正清想搞他们也就算了，怎么还搞出个刘书记？<br />
回家跟苏红霞一说，苏红霞跳出三丈高，破口大骂：“好你个林正清，都离婚了还用前老丈人来压人。什么老领导，就是那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她爹，最会仗势欺人，这种人应该立刻拉出去枪毙！”<br />
骂着骂着，苏红霞更来劲了：“玩阴的是吧。那就大家一起玩。士兵，给我找根竹竿！”<br />
第107章 杀绝<br />
林思危长假结束第一天上班, 忙得天昏地暗。<br />
开学时，吴山海带领同学们将实践中心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楼前挂上了新木牌，雪白的油漆底子, 黑色大字——苏省粮食学校实践中心。<br />
大字还是谢宝生去请市里有名的书法家写的, 着实气派，衬着灰扑扑的大楼都增了几分精神。<br />
这是十万专款的能量。<br />
林思危在省城看了两家食品设备生产厂家, 都是郁建秀介绍的。但说实话，看完之后她不算满意。价格高不说，和酿酒总厂使用多年的旧设备相比, 也谈不上有多少升级改进。<br />
以她敏锐的直觉，最多五年，这些设备就会被进口设备冲击, 显出全面劣势。<br />
十万也得花在刀刃上, 这些显然不是刀刃。<br />
好在眼下实践中心刚起步, 也还不着急立刻添置设备, 林思危还有一段时间去考察市场。<br />
作为实践中心的“实习老师”——没错, 我们林同学其实还没毕业, 眼下也是实习期——林老师必须对实践中心的生产能力有个精准的预判。<br />
她寒假着手建立了一套台账, 正好能先用起来。于是挑了两名机灵好学的女生，让她们去做统计，争取一周能出结果。<br />
交代完毕, 又跟着吴山海巡视各班上课, 每个岗位走一遍，转眼就到了中午。<br />
食堂里几位老师坐一桌吃饭。<br />
不远的过往，林思危还是和关系或好或坏的同学坐一桌, 也不过短短数月，已是全然不同往日。<br />
有些老师知道林思危请假去省城, 见她旁边放个铝制饭盒，里边另打了一份饭菜，就问：“咦，你家都没人管你饭了？”<br />
林思危道：“奶奶住院康复呢，我多打一份给她当晚饭。”<br />
医院的病人普遍很早就吃晚饭，要等林思危打了晚饭送过去，奶奶肚子都要饿扁了。<br />
没想到老师更不能理解了：“你奶奶的晚饭还要你食堂打？你爸妈不管？”<br />
林思危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老师们都只知她是一中校长林正清的女儿，就算知道是乡下转学过来的，也想不到她根本连林家都进不去。<br />
也可见，在正常人看来，老人住院，子女是应该去照顾的。可偏偏林正清别说照顾，就连关心一下病情都没有，甚至还趁老人住院去霸占屋子。<br />
正要找个借口解释一下，吴山海倒出来解围了。<br />
“林校长忙呗。小林还有两个妹妹的吧？”<br />
林思危点点头：“嗯，都读初三呢。”<br />
旁边老师闻言叹道：“中年人就是一头糟，上有老，下有小，一脑门子的官司。亏得小林老师也工作了，知道帮着爸妈照顾老人。真是孝顺孩子。”<br />
她显然也是有感而发。只是她不知道尊敬的林校长可不是因为忙，他就是闲出屁来，也不可能去照顾老人。<br />
他当儿子的都不去，就更别指望其他人了。<br />
林思危感激地望向吴山海。后者向她微微一笑，摆摆手，那意思是，家里的事不用在学校里多说。<br />
她懂吴山海的好意。<br />
可林正清真的不配这份好意呢。知道他真面目的又有几个，还不是人模狗样地当着全市最好高中的校长，被人尊敬，被人赞美。也只有吴山海夫妻与她走得近，又帮忙解决了贾芳和贾亚明上学，才对林家这些狗皮倒灶略知一二。<br />
吃完饭，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林思危想起贾士兵做拐杖的事儿。虽说贾士兵拍胸脯打包票做好了给她送来，但配载点生意也忙，林思危还是决定自己去跑一趟，反正也近。<br />
院子里，贾士兵拎着一根拐杖，左戳戳，右划划，一脸满意。抬眼就望见林思危进来，他笑道：“思危来啦。来得正好嘛，拐棍儿做好了，按你说的，做了三条腿，试试灵不灵。”<br />
他将拐杖塞给林思危，满意升级：“稳当的吧，我做的活儿，那是没话讲。”<br />
稳自然是稳的。林思危嫌常规的拐杖容易打滑，要求贾士兵在底部加了三条八爪鱼腿。可怜贾士兵哪见过八爪鱼，生生靠自己的理解和想像给做出来了。<br />
“真好哎。”林思危撑着拐杖在院子里踱步，“奶奶比我矮点儿，这个高度应该正正好。”<br />
贾士兵满意再次升级：“我看一眼就知道尺寸，我的眼睛就是尺。”<br />
咦？这话有点熟悉呢？
“这狗东西肯定以为咱们是来占思危奶奶的房子！”<br />
要不说贾士兵是做生意的料啊，这人心拿捏得死死的。<br />
“呸！自己不是东西，以为都跟他一样不是东西。”苏红霞怒道，“早知道昨天就该多打他几棍子，真是便宜他了。”<br />
贾士兵道：“等他走了，我去跟老头打听一下，看他到底想干啥。”<br />
没想到，没等他去问，老头自己跑来了。<br />
要不说贾士兵和苏红霞会处邻里关系呢，他们这配载点引了司机和装卸工来，自然也给老头的茶摊带来好多生意，老头自然向着他们。<br />
老头说，贾师傅啊，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今天有人来打听你们。<br />
哦？还有这事？<br />
嗯哪。瞧着还是个知识分子，问你们这生意正不正规，是不是流氓生意。我说肯定不是啊，流氓生意是要吃官司的。总之那人问了好多，你们要当心啊。<br />
贾士兵和苏红霞对视一眼，终于算是明白了。<br />
他们在沙平县也不是没见识过来闹事的，但沙平到底是自己的势力地盘，晋陵不一样，他是外来的，没根基。<br />
想了想，他立刻跑到零担房借电话打给蒋新泉。<br />
这就是为啥当初林思危建议让蒋新泉合伙的原因之一。<br />
其实没有蒋新泉的那份资金，配载点也办得起来，但这年头到底还是讲究个地方势力，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平时或许看不出来，一旦有点风吹草动，贾士兵压不住，就得蒋新泉这样有人脉的本地人。<br />
一接到电话，蒋新泉开着他车队里最小的卡车杀将过来。<br />
贾士兵没提林正清，怕给林思危丢人，只跟蒋新泉说是周边小混混想搞事。<br />
蒋新泉将胸脯拍得哐哐响：“就知道生意好了惹人眼红。老贾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兄弟，他管这事儿。要真有人搞事，他保管第一个知道，多大事都给你摁下去。”<br />
说着就带贾士兵上车，又杀将到了工商所，直接冲进了所长办公室。<br />
用蒋新泉的话说，这可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br />
当然兄弟现在穿裤子，还是笔挺的裤子。<br />
徐所长给二人泡了两杯茶，是从最下边的抽屉抠出来的珍藏版，在新茶还没上市的早春，这就是最金贵的好茶。<br />
的确看得出情谊。<br />
蒋新泉也不客套，直接说：“这是我在沙平县的兄弟贾士兵，来晋陵开了个配载点，有营业执照的啊，合法经营。我带他过来拜你这个大码头，有事多照应啊。”<br />
徐所长还以为是客套话，笑道：“合法经营能有什么事啊。新泉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有事直接来找我就行。”<br />
贾士兵正琢磨要不要给徐所长提个醒，毕竟这事不能让蒋新泉开口，得显得蒋新泉只是个牵线的。<br />
没想到，正琢磨怎么说呢，徐所长桌上的电话响了。<br />
“喂。嗯，有人搞资本主义，投机倒把？在哪里……”<br />
突然，徐所长抬眼望向贾士兵，一边应着电话，一边拿起笔开始登记。<br />
“张家塘……配载点，负责人贾士兵……”<br />
“什么？”<br />
贾士兵一把捂住蒋新泉的嘴：“别出声。”<br />
徐所长接完电话，摇摇头，突然笑了：“你们还真有先见之明，看，真来了。”<br />
他猜到了，肯定是贾士兵已经知道有人要检举，所以才托蒋新泉来拜码头啊。不过，蒋新泉的面子他是一定会给的，毕竟两人不仅仅是发小，长大了也相互帮过很多忙，一句话，是兄弟。<br />
“徐所长，我可是清清白白做生意，不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你可以带人去查的。”<br />
徐所长点点头：“这个肯定也要核实的。回头我这边派人上门，你把经营执照准备好。不用紧张，就是一个流程。”<br />
话音刚落，电话又响。<br />
“刘书记，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徐所长满脸堆起假笑。<br />
可是只听了几句，徐所长的假笑就消失了，而且——又深深地看了贾士兵一眼。<br />
这眼神，竟然有同情。<br />
贾士兵暗叫不妙，却又摸不着头脑，只能和蒋新泉面面相觑。<br />
徐所长再次挂了电话，这回没摇头，也没笑，用手指指贾士兵：“新泉，你这位小兄弟得罪人了啊。”<br />
“什么意思？”蒋新泉急了，“老贾这人我知道，最和气生财的，能得罪谁啊？”<br />
徐所长道：“市里一位老领导，退下来很多年了，居然也来电话过问这事。”<br />
“市里？老领导？”贾士兵懵了，他接触过最大的官就是老家的镇长，这市领导……他有点被吓到。<br />
倒是蒋新泉拎得清：“前脚刚来电话，后脚就有老领导来关心，这是串通的啊。老领导也不能不讲事实吧？”<br />
打电话来的是刘腊根。<br />
那边林正清了解完情况，觉得有机可趁，就让刘玉秀去找刘腊根施压。<br />
在他心里贾士兵这么一个外来户，出动刘腊根都有点大炮轰蚊子。但几次跟林思危较量都失败，林正清现在也不敢小看贾士兵。<br />
这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斗。<br />
但他不知道的是，刘腊根这个“大炮”，轰得太多了。<br />
为老不尊的人，总喜欢各种指手划脚。刘腊根经常收了别人的好处，就给以前各个分管的单位发号施令，叫别人办事，很多人都对他烦透了。<br />
徐所长就是其中一位。<br />
当然徐所长这种官场老江湖，就算不想照办也不会放在脸上，他得让蒋新泉觉得有面子，让贾士兵觉得自己为了主持公道扛下了很大的压力。<br />
他拍拍蒋新泉肩膀：“有你在，怕什么呢？你说得对，老领导也要实事求是。哦，就让他一个电话，我们就要照办？我们也不能违反原则啊。”<br />
这么一说，贾士兵更忐忑了：“徐所长，这……这不会连累你吧？”<br />
“哎，说什么连累，见外了。我们为人民服务，秉公办事。只要老百姓规规矩矩经营，按国家法律政策来，人民政府就支持老百姓多种经营！”<br />
义正辞严，掷地有声。<br />
出了工商所，蒋新泉也纳闷，说哪来的什么刘书记，小混混还通天了。又安慰贾士兵，不用管这些，徐所长不会被人利用的。<br />
贾士兵也纳闷，林正清想搞他们也就算了，怎么还搞出个刘书记？<br />
回家跟苏红霞一说，苏红霞跳出三丈高，破口大骂：“好你个林正清，都离婚了还用前老丈人来压人。什么老领导，就是那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她爹，最会仗势欺人，这种人应该立刻拉出去枪毙！”<br />
骂着骂着，苏红霞更来劲了：“玩阴的是吧。那就大家一起玩。士兵，给我找根竹竿！”<br />
第107章 杀绝<br />
林思危长假结束第一天上班, 忙得天昏地暗。<br />
开学时，吴山海带领同学们将实践中心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楼前挂上了新木牌，雪白的油漆底子, 黑色大字——苏省粮食学校实践中心。<br />
大字还是谢宝生去请市里有名的书法家写的, 着实气派，衬着灰扑扑的大楼都增了几分精神。<br />
这是十万专款的能量。<br />
林思危在省城看了两家食品设备生产厂家, 都是郁建秀介绍的。但说实话，看完之后她不算满意。价格高不说，和酿酒总厂使用多年的旧设备相比, 也谈不上有多少升级改进。<br />
以她敏锐的直觉，最多五年，这些设备就会被进口设备冲击, 显出全面劣势。<br />
十万也得花在刀刃上, 这些显然不是刀刃。<br />
好在眼下实践中心刚起步, 也还不着急立刻添置设备, 林思危还有一段时间去考察市场。<br />
作为实践中心的“实习老师”——没错, 我们林同学其实还没毕业, 眼下也是实习期——林老师必须对实践中心的生产能力有个精准的预判。<br />
她寒假着手建立了一套台账, 正好能先用起来。于是挑了两名机灵好学的女生，让她们去做统计，争取一周能出结果。<br />
交代完毕, 又跟着吴山海巡视各班上课, 每个岗位走一遍，转眼就到了中午。<br />
食堂里几位老师坐一桌吃饭。<br />
不远的过往，林思危还是和关系或好或坏的同学坐一桌, 也不过短短数月，已是全然不同往日。<br />
有些老师知道林思危请假去省城, 见她旁边放个铝制饭盒，里边另打了一份饭菜，就问：“咦，你家都没人管你饭了？”<br />
林思危道：“奶奶住院康复呢，我多打一份给她当晚饭。”<br />
医院的病人普遍很早就吃晚饭，要等林思危打了晚饭送过去，奶奶肚子都要饿扁了。<br />
没想到老师更不能理解了：“你奶奶的晚饭还要你食堂打？你爸妈不管？”<br />
林思危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老师们都只知她是一中校长林正清的女儿，就算知道是乡下转学过来的，也想不到她根本连林家都进不去。<br />
也可见，在正常人看来，老人住院，子女是应该去照顾的。可偏偏林正清别说照顾，就连关心一下病情都没有，甚至还趁老人住院去霸占屋子。<br />
正要找个借口解释一下，吴山海倒出来解围了。<br />
“林校长忙呗。小林还有两个妹妹的吧？”<br />
林思危点点头：“嗯，都读初三呢。”<br />
旁边老师闻言叹道：“中年人就是一头糟，上有老，下有小，一脑门子的官司。亏得小林老师也工作了，知道帮着爸妈照顾老人。真是孝顺孩子。”<br />
她显然也是有感而发。只是她不知道尊敬的林校长可不是因为忙，他就是闲出屁来，也不可能去照顾老人。<br />
他当儿子的都不去，就更别指望其他人了。<br />
林思危感激地望向吴山海。后者向她微微一笑，摆摆手，那意思是，家里的事不用在学校里多说。<br />
她懂吴山海的好意。<br />
可林正清真的不配这份好意呢。知道他真面目的又有几个，还不是人模狗样地当着全市最好高中的校长，被人尊敬，被人赞美。也只有吴山海夫妻与她走得近，又帮忙解决了贾芳和贾亚明上学，才对林家这些狗皮倒灶略知一二。<br />
吃完饭，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林思危想起贾士兵做拐杖的事儿。虽说贾士兵拍胸脯打包票做好了给她送来，但配载点生意也忙，林思危还是决定自己去跑一趟，反正也近。<br />
院子里，贾士兵拎着一根拐杖，左戳戳，右划划，一脸满意。抬眼就望见林思危进来，他笑道：“思危来啦。来得正好嘛，拐棍儿做好了，按你说的，做了三条腿，试试灵不灵。”<br />
他将拐杖塞给林思危，满意升级：“稳当的吧，我做的活儿，那是没话讲。”<br />
稳自然是稳的。林思危嫌常规的拐杖容易打滑，要求贾士兵在底部加了三条八爪鱼腿。可怜贾士兵哪见过八爪鱼，生生靠自己的理解和想像给做出来了。<br />
“真好哎。”林思危撑着拐杖在院子里踱步，“奶奶比我矮点儿，这个高度应该正正好。”<br />
贾士兵满意再次升级：“我看一眼就知道尺寸，我的眼睛就是尺。”<br />
咦？这话有点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