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不要你——”<br />\n林星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br />\n“那我抱你也是一样的。”<br />\n她不吭声了。<br />\n几秒后，磨磨蹭蹭地爬上了他宽厚的背。<br />\n身形高大的男人，轻轻松松将女孩背了起来，双手揽住腿弯，掂了掂，微微弓着背，好让她趴得舒服些。<br />\n林星双手虚虚搭在他肩上，将下巴搁在手背，像是觉得难为情，又把脸埋进他后背。<br />\n太轻了。<br />\n祁洛黯然想。<br />\n他缓缓行走在积水街道上，廉价帆皮鞋和裤腿溅了泥点，渐渐被染成深色。<br />\n徐护士长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br />\n祁洛身上那一身，看着像是地摊上买的，接缝处能看到没收好的线头，好在他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窄腰，比例完美，再怎么廉价的衣服穿上身，也有一种高奢感。<br />\n再看林星，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是旧的，身子骨比几年前见到的时候更加单薄，夏日穿得少，一件薄透衬衫下，几乎是空荡荡的——徐护士长刚才站在林星身旁，从侧面看去，她瘦得快成只剩一层的纸片人了，风一吹，衬衫鼓鼓荡荡的。<br />\n明明记忆里的林星，脸蛋还是肉嘟嘟的，身材也没这么消瘦啊……<br />\n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一对怎么还过得这么苦？<br />\n甚至都没有在一起。<br />\n看样子，应该是女孩不愿意。<br />\n可是她那么爱他。<br />\n他们不该走到这一步。<br />\n徐护士长在一边看着看着，眼眶忽然就红了，追出几步，喊道：<br />\n“她为了你拦了院长的车！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跪在泥里，求他换主刀医生！”<br />\n林星的手指攥紧，骤然被撕开疮疤，当年的耻辱并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减淡半分。<br />\n她捂住祁洛的耳朵，不愿他听见。<br />\n冰凉的手指用力到他开始微微发疼。<br />\n可他已经听到。<br />\n隔世经年，骤然知道这一切，对于祁洛来说，不亚于再一次残忍提醒，他失去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珍贵的感情。<br />\n他脚步微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br />\n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开口：<br />\n“你太用力了。我疼。”<br />\n林星这才脱力地松开手，沉默将额头抵在他后背。 <br>\n\t\t\t', '\t')('\n半晌，才哑声道：<br />\n“对不起。”<br />\n“嗯？为什么要道歉？”<br />\n“……弄疼你了。”<br />\n祁洛哑然失笑。<br />\n她自己都难过成了这样。<br />\n居然还有心思跟他道歉，说弄疼他了。<br />\n但笑到一半，又有些难过。<br />\n她看上去这样好哄，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他重新开始呢？<br />\n祁洛想起刚才徐护士长说的事情，心脏又一阵一阵揪疼，疼到连胃也开始绞痛。<br />\n他垂下眼，面色如常地背着女孩，稳步向前走着，平淡道：<br />\n“如果你想起来觉得难受，那回家之后，我也在门口跪着，可以吗？”<br />\n林星呼吸一窒：<br />\n“你在说什么胡话？”<br />\n“嗯……不算胡话。我说过，你吃过的苦，我要都吃一遍的。你当初跪了多久？”<br />\n林星快要被他的荒唐折磨得没了脾气，有气无力道：<br />\n“你真以为，日理万机的院长会是什么大善人，我跪一跪，他就愿意答应我的请求？那么多患者，岂不是每个都要来跪了？”<br />\n祁洛脚步微不可察地凝滞一瞬，接着恢复如常，再开口时，声音带着紧绷的颤：<br />\n“还有什么？你给了他多少钱？”<br />\n林星又不说话了。<br />\n每次她不想继续话题，就会开始沉默。<br />\n她不是会用尖锐语言去刺伤别人的人，即使再难过，再生气，也不会。<br />\n长这么大，她遇到的几乎都是好人。<br />\n即使不那么好的人，对着她，也是愿意不自觉地变好一些的。<br />\n或早或晚。<br />\n所以，没有人教她恨。<br />\n她也不想去恨。<br />\n她看不到，祁洛的眸子里已经沉淀了化不开的、漆黑浓稠的暗色。<br />\n他缓声问：<br />\n“他从你那里拿了多少钱，我叫他吐出来给你，好不好？” <br>\n\t\t\t', '\t')('\n“不是钱。不仅仅是钱。”<br />\n林星闷声道。<br />\n“……”祁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理智发出碎裂的声音，熟悉的失控感隐隐涌现，又被他咬牙压下。<br />\n口腔里隐有铁锈味。<br />\n他不敢问下去了。<br />\n等走进家门后，他轻轻将女孩放下，不等她站稳，就突然俯身将她拥入怀中。<br />\n林星后背贴着墙壁，茫然地眨了眨眼，下巴被迫搁在他肩上，刚刚还稳稳地背着她的男人，现在弓着身子，弯腰抱紧她，身子抖得厉害，比她刚刚抖得还厉害。<br />\n她刚想让他放手，就感觉脖颈处砸落很烫的液体。<br />\n水滴顺着颈线滑落，慢慢变凉。<br />\n男人哭得无声无息。<br />\n也不敢叫她看见。<br />\n“祁洛？”她有些被吓到了，抬手想推他，但最终还是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怎么了？”<br />\n祁洛清晰地感受着曾经严重到躯体化的胃绞痛卷土重来，一边想着，他现在可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一边又在想，要怎么在现在这种处境之下对院长出手。<br />\n疼痛尖锐地干扰着他的思考，他想嘶吼，想抗争，又想就此倒下。<br />\n林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和痛苦，但她好像没有过去那么在意了。<br />\n见推不动他，便缓缓放下了手，没有去拥抱他，也没有安慰他。<br />\n只是等他自己冷静下来。<br />\n过了许久，祁洛在她耳边颤声问：<br />\n“他碰你了，是不是？”<br />\n林星张了张嘴，满脸茫然：<br />\n“什么意思？”<br />\n她前十八年的人生，都被祁洛小心呵护，对男女之事，甚至是隐晦些的表达都懵懵懂懂。<br />\n后来，又挣扎着在贫民窟这种地狱副本生存，更是没有心思想这些。<br />\n所以——<br />\n“你是问，碰哪里？”<br />\n林星真心实意地发问。<br />\n祁洛缓缓退开一些，看着她的眼神晦涩不明，眼中猩红隔着薄薄一层泪光，于无声中透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狠绝。<br />\n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才开口：<br />\n“算了。我不问了。”<br />\n说着，转身出门。 <br>\n\t\t\t', '\t')('\n“等等！你要去哪里！不要做坏事！”<br />\n林星连忙拉住他衣角。<br />\n祁洛脚步顿住，背对着她，忽然问：<br />\n“如果我做了坏事，你会怎么样？”<br />\n林星不知该怎么对付他，只好用他最在意的事情来拿捏他：<br />\n“我……我再也不会喜欢你。”<br />\n“嗯。那还好，没有比现在更糟。”<br />\n林星哑口无言，看着他跨出门槛。<br />\n但只见他走出几步，却是回身，屈膝，端端正正地跪在了门口的泥泞水坑里。<br />\n“你……”<br />\n她心脏猛地一跳。<br />\n“但我想了想。”祁洛跪着，额头已经因为胃痛渗出冷汗，露出个苍白虚弱的笑，“事情的优先级不是这么排的。现在让你不要难过比较重要。”<br />\n“你就算跪一天一夜，我也不会感到开心的！”<br />\n“嗯。我知道。”祁洛抬起头，包裹膝盖的布料已经湿透，湿气渗进骨缝，“林星，我只是在惩罚自己。我知道跪再久也没有用，我知道说再多次对不起也没有用，我知道再拥抱你多少次，都没有用，你不会再爱我，我们回不去了。我知道，我接受。”<br />\n他平静地说着这一切，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水坑里溅出一滴不起眼的水花，水面荡漾一瞬，随后恢复如初。<br />\n一如林星无波无澜的表情。<br />\n她缓缓开口：<br />\n“祁洛。你不要这样。”<br />\n她没有说更难听的话。<br />\n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br />\n祁洛的脊背却像是不堪重负一样，弯了下去。<br />\n林星，要怎样你才肯重新爱我？<br />\n我曾经以为永不会消逝的、无畏炽热的爱，被我弄丢去了哪里？<br />\n他宁可林星打他，骂他，像他对待她那样，无视他，践踏他的真心，在众人面前羞辱他。<br />\n可他知道，林星永远不会这样做。<br />\n她不会用伤害别人的方式，去弥补别人对自己的伤害。<br />\n也正因为她是这样的性子，他才……无从下手。<br />\n像是走进了死胡同。<br />\n祁洛缓缓躬身，伏在雨后泥泞的地面上，肩膀颤抖。<br />\n林星站在门后，眼神复杂难明，没有上前扶他，也没有进屋回避。 <br>\n\t\t\t', '\t')('\n过了许久，祁洛听到头顶传来她的声音，眼前出现一双鞋子：<br />\n“院长他想带我去酒店。我喝了他递过来的饮料，就昏过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br />\n祁洛颤抖着将额头贴在她的鞋面上，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打湿了皮革。<br />\n他有些缺氧，狼狈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