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榆认真记下，从头到尾细看两遍，发现挺符合她写文章的习惯，口吻模仿得很像。<br />\n内容言简意赅，读完却能让人潸然泪下，感同身受。<br />\n“你好厉害，简直像一篇檄文。”她想了想，“这个血书也是陛下让你叫我写的吗？”<br />\n“是，有这封血书，他可以更好地为你脱罪。”<br />\n她捧住纸，盯着上面的墨字，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其实，我以前非常非常讨厌陛下。”<br />\n从她过往的言行，贺枢很容易看出她对自己的厌恶怨怼，如今听她亲口说出讨厌二字，前面甚至还加了两个非常，但他只笑了一下。<br />\n“嗯。”他轻声说，“是他不够好，害你受苦。”<br />\n他似乎很失落，江望榆不明所以，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说的是我讨厌陛下，又不是讨厌你，而且是以前，现在也好啦。”<br />\n贺枢抬头，看见她含着笑意的眼睛，舌尖划过尖锐的犬齿，将溜到嘴边的话咽回去。<br />\n“这些话我只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陛下。”<br />\n“好。”<br />\n“讨厌陛下的原因其实挺简单的。”江望榆相信他，以前除了和兄长抱怨过几句，很少和外人谈及这些，“就因为他急召哥哥入朝，不肯宽限一段时日，害得我被迫假扮哥哥，才导致现在的局面，可是……”<br />\n她顿住，转了转身子，看向西苑的方位。<br />\n“我现在知道了，陛下是被人蒙蔽，才那么不讲情理，如果没有韦谦彦从中作梗，或许陛下会答应让哥哥治好眼睛以后，再应诏进入钦天监。”<br />\n但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遇到她。<br />\n贺枢盯着她，忽然低垂眼帘，藏在袖中的手无声握紧。<br />\n“刚才听你讲了那么多，尤其是朝堂上错综复杂的争斗，我觉得陛下……”<br />\n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出口，江望榆有些犹豫，一抬头就对上他似乎有些期待的目光，笑了起来。<br />\n“陛下应该非常辛苦，那么年轻，要跟比他大那么多岁的人斗，现在又为我的事情费了这么多心思，我想……”<br />\n她闭了闭眼，坐直，“陛下未来一定是一位明君。”<br />\n话音刚落，她更不好意思了，挠挠脸颊，“我这不算阿谀奉承吧？”<br />\n“不算。”贺枢缓缓呼出一口气，没有应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会推算历书吗？”<br />\n话题跳得有点快，江望榆没问原因，回道：“学过，天象观测与历书推算息息相关，但我在钦天监的时候，一直都在天文科，可能没有观测天象那么擅长。”<br />\n“懂就行。”贺枢解释，“即使平安无事地离开诏狱，你暂时也不能再回观星台，所以，陛下想让你先以天文生的身份去历科，帮忙制定明年的历书。”<br />\n她一惊：“我还能回钦天监？”<br />\n“当然，令兄也可以一起，这不是诏命，你们可以选择拒绝。”<br />\n“不！”她飞快摇头，“我不能代替哥哥回答，但是如果可以回去，我还是想留在钦天监。”<br />\n贺枢倏地松了口气，笑笑：“正巧，我带几本历算书籍，这段时间，你先看看。”<br />\n江望榆点头，发自内心地感慨：“陛下真是好人。”<br />\n贺枢没有接话，“你想写信回家报平安吗？我可以托人送去给令堂令兄，也可以写给回春堂的孟大夫。” <br>\n\t\t\t', '\t')('\n“当真？”<br />\n“自然是真的。”<br />\n贺枢帮忙摆好笔墨，看着她拒绝自己的帮忙，避开受伤的手指，动作有些僵硬地写好两封信，交到他的手里。<br />\n“一定完整送到。”他往外看看天色，犹豫半晌，终于站起身，“我该回宫了。”<br />\n“嗯。”<br />\n江望榆低低地应了一声，忍住心中的不舍，知道他来一次诏狱不容易，同样站起来，努力勾起嘴角。<br />\n“我送送你。”<br />\n从屋门口到院门口，距离很短，纵使她刻意放缓脚步，终究还是送他走到院子外。<br />\n“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br />\n“嗯，回去吧。”<br />\n目送她回了屋，贺枢方才转身离开。<br />\n“陛下。”拐过转角，冯斌迅速迎上前，“臣必定保护好江灵台，万请陛下安心。”<br />\n他回头看了眼院子，又看向牢房的位置，问：“陈丰怎么样了？”<br />\n“严密看守在牢房。”<br />\n贺枢轻轻一笑：“好好照看，别让他轻易死了。”<br />\n“是。”冯斌听得背后渗出冷汗，越发弯腰，“派去岭南的人回京了，刘益依旧待在岭南，身染瘴气。”<br />\n贺枢“嗯”了一声，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br />\n冯斌琢磨了一下，不敢多问，亲自护送天子返回万寿宫。<br />\n“陛下。”曹平恭声禀道，“韦阁老与郑阁老都递了奏章，说是想要面圣。”<br />\n贺枢坐在御案后，随意扫了一眼两人的奏章，丢在旁边，“不见，再过两日，在朝会上自然见得到。”<br />\n奏章堆在案头，贺枢拿起朱笔，一份份地批阅。<br />\n殿内寂静，他批完最后一份，抬手按了按肩颈，将要放下手时，微微一顿，指腹轻轻擦过嘴唇。<br />\n第76章 窥伺天象<br />\n不是在奉天殿举行的大礼朝会、朔望朝会, 普通的常朝议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地点都在万寿宫。<br />\n虽不怎么符合礼仪, 但是不用露天在外日晒雨淋，可以在偏殿等候宣召, 就连礼部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反对一下, 没人再提出异议。<br />\n破晓时分, 有资格进宫参加朝会议事的官员，纷纷候在宫门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要么闭嘴不言, 要么低声谈论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人谈论朝政。<br />\n直到一顶四抬轿舆停下来。<br />\n空气中短暂地沉默一瞬, 在场官员暗暗交流一下眼神, 看着一身绯色官袍的老人下轿, 眼睛依旧有神，目不斜视, 亲自递出牙牌。<br />\n禁军守卫检查一遍，“阁老慢走。”<br />\n韦谦彦不看其他任何人, 步履如往常稳当, 走向万寿宫。 <br>\n\t\t\t', '\t')('\n司礼监掌印依旧候在殿外，笑容一如既往的和善，语气如常：“见过阁老。”<br />\n“曹掌印。”韦谦彦飞快觑了一眼殿内，“圣上龙体如何？可好些了？”<br />\n“烦劳阁老担心了。”曹平伸手，“阁老请进殿。”<br />\n听出曹平的避而不答，韦谦彦神色不变，跨进殿内。<br />\n殿内摆放着四张锦凳, 正中间的御案后面一张紫檀木圈椅，而非奉天殿里的髹金雕龙椅，暂时空荡荡的，没有坐人。<br />\n韦谦彦闭上眼睛，垂首站定。<br />\n郑仁远及剩下两名阁员走进殿内，全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曹平进里间请天子出来。<br />\n“臣恭请陛下圣安。”<br />\n往常天子听完便会叫起，而今天，上首的御座迟迟没有声音传来。<br />\n皇帝不发话，内阁全员只能保持跪在地上的动作，殿内安静，针落可闻，似乎连彼此之间呼吸声都听得见。<br />\n“起来吧。”<br />\n天子平静的声音响起。<br />\n四人起身站定，纵使身边放着锦凳，没有听见赐座二字，也不敢坐下。<br />\n“已是九月，今年各地收成如何，尤其是南方夏季大雨，是否有所影响……”<br />\n仍旧按照过往流程议事，每讨论一件政事，相应衙门的堂官便要应召入殿，商议出对应处理的章程。<br />\n直到最后，都察院的御史走进殿内。<br />\n“陛下。”<br />\n身着绿色风宪服的御史出列，弯腰，双手向上捧着一本奏章，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br />\n“臣奏请弹劾钦天监灵台郎‘江朔华’，实为女子，却假扮男子，冒领诏命，冒充朝廷命官，意图借天象扰乱人心，罪不可诛，恳请陛下务必彻查此事，不可姑息。”<br />\n终于来了。<br />\n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却没有人直接说话，只看向那名御史。<br />\n“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br />\n听见天子的问话，那名御史恭声回答：“自然是有忠心耿耿的忠臣，于蛛丝马迹中察觉不对劲，揭发其真实身份，唯恐陛下被奸臣蒙骗，贻误朝政。”<br />\n“哦？哪位忠臣？”<br />\n“自然是工部的韦侍郎。”<br />\n郑仁远悄悄摆了一下衣摆，示意门下的御史暂时不要妄动。<br />\n那名御史说完，直挺挺地跪下，双手仍然捧着奏章，言辞恳切：“万请陛下辨识忠奸，不可受奸臣蒙蔽，平白寒了忠臣的心。”<br />\n留下来的官员中发出一阵窸窣声，短暂轻微，转瞬消失，无人出列，最终归于安静。<br />\n御座响起一阵手指敲在桌面的叩击声，规律平缓，一下一下地敲在众人心头，令人背后渐生寒意。<br />\n“朕倒是想听你说说谁是奸臣，谁是忠臣。”一声短促的轻笑，打破满殿寂静，“正巧，内阁、各部堂官，还有都察院的御史，都在这里，你当场指出来，忠臣自有奖赏，奸臣便去诏狱待待。” <br>\n\t\t\t', '\t')('\n冷汗刷地一下流过后背，那名御史顶着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臣……臣……”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