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我陪你。<br />\n这句话哽在陆齐铭的唇齿之间，几欲出口，又被他硬生生按下。<br />\n须臾，他平静地回答：“没什么。再见。”<br />\n姑娘便展颜笑笑，冲他挥手，转身小跑着融入人潮。<br />\n路口不能长时停车，陆齐铭一脚油门踩下去，驱车驶离。<br />\n就在这时，上衣口袋传来一阵震动声。军机响起。<br />\n陆齐铭接通：“喂。”<br />\n“陆队，你早上那会儿交代说要派车到机场接人，我这会儿把车腾出来了。你看是安排谁去？”<br />\n“用不上了。”<br />\n电话那头一阵懵：“啊？”<br />\n“我上午没事，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br />\n“您亲自去接？”派车的干部诧异，“开的自己车？”<br />\n“嗯。”<br />\n“哦哦好好好，我知道了。陆队再见。”对面惊疑交织又不好多问，挂断电话。<br />\n陆齐铭随手把军机放回原处。<br />\n回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荒诞念头，他不禁自嘲地失笑。<br />\n想陪她一起去医院，陪她看望生病的老人，陪她应对不友善的近亲，陪她面对生活里的意外状况。<br />\n难道机场不去了，工作不干了？<br />\n最重要的是，他能以何种身份哪类角色出现在她左右？<br />\n陆齐铭感到不可思议。<br />\n他明明是那么理智又克制的一个人，却为她破例不知多少次。<br />\n可近来这些诡异的变化，心境上的、身体上的，又是如此新奇荒谬，让人上瘾。<br />\n第28章<br />\n告别陆齐铭, 钱多多直奔市医院住院部。<br />\n钱妈刚才发来微信，告诉钱多多, 他们已经办理完住院手续, 这会儿正陪着钱爷爷在骨科9号病房休息。<br />\n微信消息里，张雪兰女士还特意强调，大伯和大伯妈也在。<br />\n清晨时分, 住院部这边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病患和陪护的家属。<br />\n钱多多冲进电梯厅, 只见一架电梯门开着, 里面已经下饺子似的站了好些人。<br />\n她眼睛一亮, 加快步子直接跑起来。<br />\n电梯内, 一个手提保温盒的大妈刚好站在门口。看见从不远处疾奔而来的小姑娘, 她出于好心，悄悄伸手摁住了“开门键”。 <br>\n\t\t\t', '\t')('\n在保温盒大妈的帮助下，钱多多最终顺利挤上了电梯。<br />\n“不好意思, 让大家久等了。”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朝电梯里的人们表达歉意。说完回转身，又朝门口的大妈露出个感激的笑，压低声音说：“刚才谢谢您。”<br />\n“没事儿。”大妈见这小丫头长得面善又乖巧，年纪也和自己的闺女一般大, 面上浮起和蔼笑容，“你去几楼？我顺手给你摁了。”<br />\n钱多多回答：“7楼骨科。”<br />\n大妈摁亮数字键“7”。<br />\n电梯平缓上行, 每经过一个楼层都有人进出，站在门口的钱多多被挤来挤去，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稳住身体。<br />\n不多时，叮一声，7楼到了。<br />\n钱多多边说着“不好意思让一下”边吃力地往外挤, 好不容易突破人墙包围圈，一道熟悉的尖细嗓门儿便钻进她的耳膜，带着不满和责备。<br />\n“多多，你怎么才来呀，我和你大伯都到老半天了。”<br />\n钱多多脚下的步子顿了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毫不意外，看见了一道穿亮紫色貂皮大衣的富态身影。<br />\n是大伯妈杨美玲。<br />\n这位年过五十的妇人保养得当，除了眼角和嘴角能看见少许细纹外，她面上的皮肤整体光滑而白皙。脚上踩着一双尖头高跟鞋，手里拎个高仿的老花麻将包，染成酒红色的卷发在脑后盘起一个结，口红颜色过分鲜艳，在医院走廊的白炽灯下泛着光泽。<br />\n“大伯妈。”钱多多嘴角勾起一抹笑，跟长辈打招呼，“我爸妈他们在病房里吗？”<br />\n“在啊。”<br />\n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杨美琳脸上写满嫌弃，捏着镶满水钻的美甲捂住口鼻，不悦地吐槽，“我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医院，闻到这股味儿就犯恶心，你奶奶非让我们来……真是的。你们一家子都在这儿，又不是找不到人伺候你爷爷。”<br />\n钱多多听得有点不舒服，但也没多说什么，仍是有礼貌地笑：“大伯妈，我先进去看爷爷了。”<br />\n说完，她转身便准备往病房走。<br />\n杨美玲抬着手扇风，盯着侄女的背影上下打量两眼，忽然又出声：“对了多多。”<br />\n钱多多抿唇，鼓起腮帮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回头：“怎么了大伯妈？”<br />\n“你刚才上楼，瞧没瞧见你哥？”杨美玲问。<br />\n钱多多微皱眉，有点儿诧异：“我哥他们也要过来？”<br />\n“你勇勇哥孝顺，听说你爷爷摔折了胳膊，就说要来看看。”杨美玲说，“我专程等在这儿接他。”<br />\n“哦。”钱多多摇头，“没看见。”<br />\n杨美琳闻言，没再多说，做了满钻美甲的手随意摆两下，“你大伯父也在病房里头，进去叫人吧。”<br />\n“好的。”<br />\n谢天谢地从大伯妈处脱身，钱多多呼出一口气，快步进了病房。<br />\n钱爷爷的住院手续是张雪兰办的。<br />\n张雪兰温和正直，心地善良，对公婆数十年如一日的好，是街坊邻里间人人称赞的“模范儿媳”。<br />\n钱老爷子年龄大了，睡眠不好，晚上睡觉有点儿动静就容易惊醒。张雪兰担心其他病友会影响到老爷子休息，特意要了一个单人间。<br />\n来到位于走廊尽头处的9号病房门口，钱多多习惯性地敲两下门，砰砰，随后才推门入内。 <br>\n\t\t\t', '\t')('\n病房里，钱爷爷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还是很足。瞧见孙女，钱爷爷苍老的面容上立刻绽开笑色，说话的语气里也满是宠溺：“瞧，说曹操曹操到，咱家姑娘这不就来了。”<br />\n“爷爷奶奶，爸妈，大伯父。”钱多多依次跟长辈们打招呼，随之走到病床旁，盯着钱爷爷仔细打量，满眼的关切，“爷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br />\n“就是手有点儿疼，其他一点毛病没有。”钱爷爷说着，声音压低几分，给小孙女递眼色，“我刚才说要出院，你爸妈不同意。快，帮我给你爸妈做思想工作。”<br />\n钱多多好笑，只觉爷爷此刻可爱得像个小朋友：“那可不行。爷爷，什么时候出院得听医生的，不能由着您的性子来。”<br />\n一听这话，老爷子顿感失望，叹着气道：“行吧。反正我现在老了，自己给自己做不了主，只能由你们。”<br />\n钱多多浅笑了下，柔声哄道：“最多也就一周。爷爷你忍一忍，实在不行，让我爸把平板电脑给你拿过来，你在网上打麻将。消磨消磨时间，几天很快就过完了。”<br />\n钱爷爷闻声，一琢磨，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倒可以。对对，帮我把平板电脑拿过来！”<br />\n病床旁，大伯父钱月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忍不住笑着夸奖：“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咱多多。你爷爷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br />\n跟市侩精明的杨美玲不同，钱月生是个老实人，少年时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钱海生，自己则为补贴家用，早早进厂，成了棉花厂的一名车间工。后来赶上下岗潮，钱月生又自己开了一个五金铺，帮着街坊邻里通下水道、换锁、安装烟机灶具，一辈子赚的都是辛苦钱。<br />\n本分、勤恳，踏实。<br />\n钱多多心里敬重大伯父，面上的笑意也出自内心，回话说：“大伯父，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你身体怎么样？腰疼的老毛病还犯吗？”<br />\n听见侄女的关心，钱月生心头一阵动容，笑着回答：“好着呢。上回你爸给我拿了一些苗药贴，我连续贴了一两个月，腰已经好多了。”<br />\n“是吗。”张雪兰闻言，赶紧拿胳膊肘撞了下身侧的丈夫，说，“你那些苗药贴是在哪儿买的？大哥贴了又用，你再给买几个疗程。”<br />\n钱海生：“没问题。”<br />\n“不用不用。”钱月生不好意思地婉拒，“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后面自己买就行。”<br />\n张雪兰语气轻松，开玩笑说：“大哥，那药是海生在网上买的。你终于学会网购了？”<br />\n钱月生脸皮一下发热，窘迫道：“我、我让勇勇和平平给我买。”<br />\n“得了吧。那俩小子有你弟弟可靠么。”张雪兰嘀咕了句。<br />\n钱海生皱眉，赶紧拽了把张雪兰的腕子直递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br />\n钱月生的眼神却黯淡下去，笑容也添上几丝说不清的落寞。<br />\n一屋子人正拉家常闲聊，就在这时，一阵动静从走廊外面传入。是高跟鞋的金属鞋跟在地砖上敲出的“哒哒”连响。<br />\n“哎哟喂，这屋子里味道更重！把门关那么紧干嘛呀，消毒水的味儿好闻还是怎么的？”<br />\n未见其人，先闻其声。<br />\n张雪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整理整理衣服，不冷不热地别过头看窗外。<br />\n杨美玲翘着小拇指推开病房门。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