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可是——”</p><p> 海曦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摇头。</p><p> “不会有太多核辐射的。”他的声音像冰洞里的空寂回声，“因为炸的多半是中子弹。”</p><p> 他转过身，伸手指向灰色的天空，“没什么尘埃云。”又指向灰色的城市，“建筑损伤极小。”又指向那具红黄的尸体，“在这场核爆中几乎只有人死了。”</p><p> “只有人死了。”他冷笑，“中子弹就是这样只杀人的，对建筑破坏很小也不会带来长期核污染的‘清洁弹’。六天前我们在山里隐约听见了爆炸声，到现在城里早该被风吹干净了，我们只要不靠近爆炸中心、不呆太久就不会有什么事。”</p><p> 周妙妙似懂非懂，没太听明白，但她信任海曦叔叔。</p><p> 她问：“我们要把那个人埋起来吗？”</p><p> 海曦摇头：“我们没铲子，挖坑很费力的，要挖能埋人的坑至少得挖一个小时，那还是在有铲子的情况下。”</p><p> “那我们就把他这样……”周妙妙于心不忍，“留在这里吗……”</p><p> “……”海曦沉默了一会儿，“他给我留了遗言。”</p><p> 他走回那具尸体旁，翻起散落在一旁的背包行李。它被塞得很满，几乎是刚一打开，那些被装在塑料袋里的金银首饰便迫不及待地涌出，叮铃当啷地撒了一地。</p><p> 还有一只涂着珠光漆的豪华蓝色泡泡枪，它和它的泡泡液弹匣一起，被几只超市里称散货用的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p><p> 背包里真的有很多各种地方拿来的塑料口袋，它们有的装着干粮咸菜，有的装着肥皂，有的装着卫生纸，有的装着药……还有个夹层里的小塑料包，装了些蓝蓝绿绿的零钱和一些钢镚。</p><p> 海曦收拾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装进自己的背包。</p><p> 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全扔回尸体上，从一旁捡来一些树枝落叶，草草地盖上去。</p><p> 他冷酷地对两人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耽搁，不久后那群丧鬼子肯定会来占走这座人都死干净、跑干净的空城，我们必须尽早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这里。”</p><p> 他又轻飘飘地说：“周妙妙，大傻帅，我们现在终于有机会捡几辆自行车了，城里没人会跟我们抢了。”他把泡泡枪递给周妙妙，“你拿去玩吧，把泡泡液都用光，我们只带着枪走。”</p><p> 周妙妙流着泪，没有接。</p><p> 枢零接了。</p><p> 他稍微打量了几眼，便猜到这东西该如何操作了。</p><p> 他扣下扳机，在电动马达的嗡嗡运转声中，劣质失真的童谣响起，七彩的梦幻泡泡群呼啦啦出现，飘荡在灰黄的世界中间。</p><p> 它们在风中一个接一个的破碎，他们在进入那座城市的路上遇见了一具又一具的将死或已死的尸体。</p><p> 现在是盛夏六月，细菌大量繁殖腐败一切事物的季节。</p><p> 太阳反成为了它们的帮凶，太阳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颗颗爆炸的中子弹。</p><p> 汗液与眼泪同样的咸。</p><p> 脸上的口罩浸饱了过量的盐，开始刺痛起脸。</p><p> 人们会像旅鼠大家族相约跳海那样，一起手拉着手从楼顶跳下吗？</p><p> 全家人的晚饭里会被加入过量农药，大家拥抱着在一起死亡吗？</p><p> 一条条小巷像一条条糜烂的肠道。</p><p> 七彩的泡泡在肿胀成巨人观的城市中不断迸裂。</p><p> 蟑螂爬来爬去，苍蝇飞来飞去，白胖的蛆虫在鞋底爆开成黏糊一片。</p><p> 凝固的血浆与尸液混合物，像融化的糖果一样黏。</p><p> 周妙妙早已吐无可吐了。</p><p> 连眼泪也麻木地不剩下了，她感到口渴。</p><p> 如果最开始，海曦没有选择去帮邻居接孩子放学，仍留在家中睡懒觉，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p><p> 如果之后，海曦放弃完成邻居的遗嘱，将发高烧中的周妙妙转交给了政府机构照顾，自己转头加入进云海城的首批民众撤离队伍，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p><p> 如果再之后，海曦选择带队一起走在省道上，并没有稳妥起见地走路旁小道，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p><p> 如果最后，海曦没在山林里迷路，而是按原计划于七八天前成功抵达至城中修整，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p><p> 这就是乱世，死亡像一场场突然而至的暴雨，不是每个人都幸运的总能带着有伞。</p><p> 而每位幸存者没时间庆幸太久，便要开始为下一场不知何时而至的暴雨惶然不安。</p><p> 终于，海曦在这座已死的城市中收集足够了生存物资。</p><p> 他对他们说：</p><p> “我们离开吧。”</p><p> 从一场暴雨中，逃离进下一种不安。</p><p> 离开，从这里（修）</p><p> 他们本就没太过深入城市中, 是以离开时也很快。</p><p> 尤其是他们还找到了两辆自行车代步。</p><p> 同时，理所当然地，他们没选择横穿城市中间那片核爆中心区, 而是选择了从城市边缘处绕行。</p><p> 在太阳即将落山时，他们找</p> ', ' ')('\n <p>了处公共厕所取水，并在附近扎营。</p><p> 草草吃过饭后, 他们用烧好的热水洗起澡, 以除掉一身的尸臭味。</p><p> “叔叔, 我洗好了。”周妙妙在厕所隔间里喊。</p><p> 正坐在火堆旁发呆、双目无神的海曦身体一颤，他如梦初醒。</p><p> 他飞在天外的魂灵用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嗓子。</p><p> “……你再多洗洗, 多洗几遍, 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不然可能要生病。”</p><p> 他站起身, 甩着胳膊跺着脚，就像于寒风中僵坐已久的人在起身活络筋骨驱寒那般。</p><p> 可现在分明是盛夏六月。</p><p> “热水还有很多的, 你把门开条缝, 我再给你倒一盆。”</p><p> “哦, 好。”</p><p> 海曦还往水里放了消毒片。</p><p> 什么伤不伤皮肤, 现在谁还在意。总好过带着一身死人味睡觉，仿佛灵魂仍被困在那座城中, 正随之一同腐烂发臭。</p><p> 等周妙妙洗完出来后, 海曦又叫大傻帅先进去洗。</p><p> 大傻帅像座木雕一样地站在那里望着他。</p><p> “……因梅斯，你帮我洗。”</p><p> 海曦想也没想：“你少来，想得美。”</p><p> “……”</p><p> 大傻帅头顶的两根长羽须往两旁软塌得一点也不见往日的威风神气劲了，他整个人像是被人用冷水浇过。</p><p> 海曦硬着心肠：“你再怎么对我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也没用，多大个人了，还要帮忙洗澡。而且我还要留在这里看火烧水呢。”</p><p> 周妙妙一边擦头发, 一边嘻嘻笑：“大傻帅~洗澡要人帮~羞羞羞~”</p><p> “在外面都是你帮我洗澡的……”枢零无比失落地用翅膀裹住自己，“你是不是彻底开始恨我、厌烦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了……”</p><p> “唉！”海曦重重叹气，“洛德奈特，你对我幻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到底图我什么？图我大夏天的十多天都没洗过澡吗？你别磨蹭了，快进去洗澡，你洗完了我还要洗呢，我现在痒得浑身刺儿挠。”</p><p> 枢零固执地问：“你是不是彻底开始恨我、厌烦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了？”</p><p> “我当然没——”海曦把自己潜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后半截“有”字咬回去，“——我当然厌烦你了！我现在看见你就烦！”</p><p> “…………”</p><p> “啊，大傻帅哭了。”周妙妙起哄大叫，“叔叔！你把大傻帅气哭了！”</p><p> 海曦人傻住了。</p><p> 枢零的眼泪都往下掉了好几串，他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大喊：“我没有厌烦你！我说谎的，你怎么信了！傻帅你别哭了！我这就来帮你洗澡！”</p><p> 他急急忙忙向着大傻帅跑了过去。</p><p> 刚跑到身边上，就被大傻帅往脸上狠狠咬了一口。</p><p> “嘶——！”海曦倒吸口凉气，“洛德奈特，你是属狗的吗！”</p><p> “汪！”周妙妙在一旁学，“汪汪！”</p><p> 枢零也不说话。</p><p> 舔食着嘴唇上海曦的血，黑珍珠一样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p><p> 海曦无奈得只好说：“行吧行吧，你会哭你厉害，你了不起，就当我真被狗咬了。走走，我们进去给你洗澡澡。”</p><p> 枢零双手一抬，就要当众脱起衣服，八块块垒分明的腹肌都明晃晃地露出来了。</p><p> 海曦通红着脸赶紧推他一下：“别脱啊！你、你就这样穿着衣服，穿着我给你洗……”</p><p> 枢零乖乖地好好穿着衣服被海曦推进了门里。</p><p> 海曦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双手都不敢往他身上使力。</p><p> 洛德奈特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才把身材发育得这么好，这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刺激得海曦拿出了他生平最快的手速敷衍完了这件帮忙洗澡的差事。</p><p> “因梅斯，我也要帮你洗。”</p><p> “你要给因梅斯洗澡那你自己去跟因梅斯说啊，你跟我说干嘛，我海曦又不认识他。”</p><p> 海曦使劲把洛德奈特关在了门外面。</p><p> 三人洗完澡又吃过晚饭后，便一起钻进帐篷里，早早地准备睡觉了。</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