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离开学还有几天，美术系来了两位新老师，李香庭带他们熟悉熟悉环境，交代教学和学生情况。</p><p> 经过北平一展，他更坚定了宣扬壁画的决心，可教学和保护壁画皆为重任，两者难以兼顾，也怕精力分散耽搁学生，他还是决定辞职，同两位新老师交接完毕，便与校方递了辞呈。</p><p> 校长惜才，多次挽留，最终才以特聘教师身份请他不定时回来授课。</p><p> 于是，李香庭每周都会去一趟城里，指导指导学生，再带上一周的报纸回去，看最近的战况。</p><p> 打至今日，繁华的东海之滨已沦为血海尸山，十几万的军人牺牲在淞沪会战中，他们不畏死亡，用血肉之躯抵御敌人的枪火炮弹，寸土不让。</p><p> 烈士的鲜血染红了中华土地，仍有无数血性男儿奋勇参军，奔赴沙场，誓死保卫这片如画江山。</p><p> 李香庭也时常动这个念头，可每当看到那些苦苦修复的千年画卷、一幅幅精雕细刻的摹品和无数同陈今今一起反覆修改的文稿，又强制将那种想法压了下去。</p><p> 这是他的使命，就像肖望云曾经对自己说过，男儿无不想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可日寇之奸，让国土处处沦为战场。除了真刀真枪地拼刺，还有文化的掠夺与思想的入侵，他们如泛滥的蚁虫，试图从里到外侵蚀这片土地，毁灭、构建一个属于他们的文明。</p><p> 那更是一场无声的战争。</p><p> ……</p><p> 之前买的二手自行车报废了，李香庭又跟农夫买了匹马。</p><p> 他幼时在家学过骑乘，懂些马术，骑着棕马来回城里寺中，跑跑歇歇，比自行车要快不少。</p><p> 寂州地处偏僻，战火未及，不经意到了九月底，满山绿色尽褪，到处是荒芜。</p><p> 李香庭从学校上课回寺院，将马牵到后院拴好，卸下马鞍，忽然背后一暖，有人抱住自己，还捂住了双眼。</p><p> “猜猜我是谁？”她压低声音，却不难听出。</p><p> “今今。”李香庭转过身惊喜地看着她，有好多话，脑子却突然空掉似的，只傻傻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p><p> “想你了，中午到的，在这等你半天了。”</p><p> 李香庭扔掉手里的马鞍，抬起双臂拥抱她，良久，才松开人，拉着她的手将人转一圈。</p><p> 陈今今穿着黑色长袖，肩上扎了件灰色毛衣，下面一条宽松的米色麻布长裤和黑色短靴，整个人看上去比从前更加干练，攥住他的衣服道：“晕了晕了，我没受伤，好得很。”</p><p> 李香庭见她安然无恙，才问：“你从长沙来？”</p><p> “不是，武汉。我把那几张照片洗出来交给报社，又去武汉找了个国外的朋友，投了几篇文章，受到不少关注。”</p><p> 李香庭拉住她的手：“走，进去说。”</p><p> 明尽见李香庭回来，开心地跑去拿水壶。</p><p> 李香庭带陈今今去看自己最近的临摹成果。</p><p> 他的画功更成熟了，陈今今欣赏着画纸上行云流水的线条和典雅深沉的色彩，此刻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只不停说：“太棒了。”</p><p> 明尽提水壶过来，却忘了茶杯，又跑回去拿。</p><p> 陈今今叫他慢点，顺道去点了几炷香，插进香炉里，拜了拜佛。</p><p> 她从前不信神神鬼鬼，崇尚的是科学，所求全靠自己。</p><p> 如今，也想拜一拜。</p><p> 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个精神寄托，会让心里舒服很多。</p><p> 他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茶，聊彼此近况和外面的战事。</p><p> 李香庭有种预感，她不会在此地待多少时日，却还是想问一问：“什么时候走？”</p><p> “刚来就想我走啊。”</p><p> “不是。”</p><p> 陈今今笑了笑：“你想我什么时候走？”</p><p> “看你是去干什么？正事的话，我不留你。没有要紧事，一直待着都可以。”</p><p> 陈今今不想与他弯弯绕绕，也不想隐瞒什么，直接坦白：“我想去做战地记者。”</p><p> 她以为李香庭会劝说自己，至少会啰嗦几句，分析这件事的危险性。</p><p> 可是他没有。</p><p> 只说了句“好”。</p><p> “你不再说点什么？”</p><p> 李香庭看着她坚毅又清澈的双眸，知道自己挽留不住，也不能挽留：“你是想着以后生死难定，来再看我一眼。”</p><p> 陈今今沉默地同他对视，心里一阵酸楚，忽然故作轻松摆了下手，笑道：“都被你猜到了，我还说什么。”</p><p> 仿佛秋风都落寞起来，墙边的树叶一动不动。</p><p> 李香庭起身，去树上摘了两颗黄果，仔细擦了擦，递给她：“这边特色，你一定没吃过。”</p><p> “谢谢。”陈今今接下，咬了一大口，“不甜啊。”</p><p> “怎么会？我吃过几颗。”李香庭拿起一颗尝尝，“很甜啊。”</p><p> “我不信。”说着，陈今今就把头伸过去，冲他手上的黄果大咬一口，“我跟你换。”</p><p> 李香庭同她交换，慢慢品尝这颗没</p> ', ' ')('\n <p>滋没味的小果。</p><p> 陈今今见他默默吃着，笑起来：“好吃吗？”</p><p> “很好吃。”</p><p> “你还真是不挑。”陈今今把自己的黄果递过去，“给你咬一口。”</p><p> “你吃吧，树上还有很多。”李香庭推开她的手，“你喜欢，以后我每个都尝一口，把甜的给你。”</p><p> “好啊。”</p><p> 话一说完，凄清的院中又陷入一片岑寂。</p><p> “我养了些鱼，要不要看看？”</p><p> “看。”</p><p> 李香庭牵住她的衣袖起身。</p><p> 陈今今顺势抱住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去看鱼。</p><p> 鱼养在东院水池中，十几条小鱼自由游荡。</p><p> 陈今今用手撩了撩水：“哪来的鱼？”</p><p> “集市上卖的，我和明尽去采买时碰见，就买下来放这养着，只当救它们一命。”</p><p> “那下次再碰见，替我也买几条。”她抬脸对他笑了，“善有善报嘛。”</p><p> “好。”</p><p> ……</p><p> 半夜，陈今今溜进李香庭的房间，躺到他旁边，搂住他。</p><p> 李香庭被她弄醒，睡眼朦胧地转身看过去：“这么晚了，还不睡。”</p><p> “睡不着。”</p><p> “那我陪你聊聊天。”</p><p> “嗯。”</p><p> 两人却都沉默了。</p><p> 陈今今脸枕着手，目不转睛地凝视他，李香庭绷直身体躺着，眼睛紧闭，呼吸平缓，心却是乱的。</p><p> 陈今今往他身上贴了贴，手伸向他腹部。</p><p> 李香庭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佛门圣地。”</p><p> 陈今今从他身上翻过去，到他对面躺下，清瘦的身体被挤在他与墙之间：“我们又不是佛门子弟。”</p><p> 双目对视，皆是火花。</p><p> 陈今今看到他额前的汗，微笑起来，刚要说话，李香庭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嘴唇。</p><p> 两人缠抱在一起，滚得木床吱吱作响。</p><p> 李香庭握住她的手按枕边，另一手落在她的薄衫上，刚拉到肩头，忽然停下了。</p><p> 陈今今意乱情迷地注视着他：“怎么了？”</p><p> 李香庭在她肩头落下一吻，温柔地理好她凌乱的头发与衣裳，翻腾起身，长呼口气，压下情欲：“想喝酒吗？”</p><p> 陈今今没再追问，只说：“想。”</p><p> “这里没有。”</p><p> “那我们去城里。”</p><p> 于是，他们牵上马，立刻去了。</p><p> 一个拉缰绳，一个拿手电照明，马跑累了，便停下，躺在土坡上赏月。</p><p> 等马吃点草，喝点水，再次启程。</p><p> 不幸的是，雷声轰轰，像是要下雨。</p><p> 他们已行至半途，不好返回，路上又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只能继续前行。</p><p> 不一会儿，大雨倾盆。</p><p> 幸运的是，蜿蜒的闪电一次次照亮前路。</p><p> 沉闷的雷声在旷野回荡，他们策马在雨中狂奔，眼睛被雨糊住，看不见前路，好在老马识途，朝前行过无数次的方向肆意奔跑。</p><p> 深夜冰冷的雨冻得他们瑟瑟发抖，心却是热的。</p><p> 陈今今脸伏在李香庭背上，紧紧抱住他，雨水冲刷掉所有的烦闷，雷声掩盖了昼夜萦绕在耳边的枪炮雷弹声。</p><p>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p><p> 自由地，往爱的方向。</p><p> ……</p><p> 雨停了，他们来到镇上，湿透的衣裳被风吹干，晨光熹微，早点的浓香涌入鼻息，两人都饿了。</p><p> 饱餐一顿后，并没有去买酒。</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