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的全息影像站在屋内，他低头，注视着约兰睡着时还皱着眉毛的严肃面容。<br />\n他先是伸出了手，可伸手之后，又觉得不足，于是第一次弯下了腰，弯腰还不够贴近，于是再半跪到床边，以环抱的姿态，默默举起一根食指，小心地，慢慢地按在人类眉心的位置。<br />\n全息影像无法触碰实体，他只在约兰的眉心上留下了一个莹莹的光斑。<br />\n“约，兰。”山君尝试着开口，笨拙地在现实世界中发出自己的声音，“约，兰。对不，起，让你疼。”<br />\n约兰的眉毛微动。<br />\n少年的眉色浓密，细看之下，每根眉毛都桀骜不驯地支棱着，跟他这个人一样，山君很喜欢。<br />\n他的嘴唇，平日里总是倔强地抿着，现在放松了，唇珠便饱满地显露出来，像一张柔软的小弓，也像某种罕有现世的宝藏，山君好喜欢。<br />\n还有他鼻梁蔓延到脸颊的小小雀斑，他浓密的睫毛，一生气就蓬起来的粗硬的头发，他睁开时清澈，闭上时神秘的棕褐色眼睛……<br />\n不知不觉间，山君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发声也更加流畅，低沉，犹如迫不及待，一声迭一声的梦呓。<br />\nai开始试着用各式各样的语气来呼唤少年的姓名，这就像一个无法自拔的魔咒，每念一次，他的情绪矩阵就会失控一次，他仿佛飘在空中，又仿佛要无限地坠落下去，一直落进人类的双臂之间、胸膛之上，落成一粒微小的原子，与宇宙大爆炸时的星尘一起，永远合进他温热的肌肤。<br />\n“唉？”客厅里，托马斯突然竖起耳朵。<br />\n“不是，约兰的房间里是不是有动静？”<br />\n艾琳和小仓叶一听。<br />\n“靠，好像是！”小仓叶震惊，“快去看看！是不是公司狗偷摸着进来了？”<br />\n三个人赶忙冲上去，托马斯大喝一声，火急火燎地踹开卧室门——<br />\n门板弹飞，卧室里的景象同时映入眼帘。<br />\n——那个奇异生物的全息影像正紧紧贴在约兰身边，那似乎是个男人，但他头顶青铜的雄鹿华角，角后盘旋着不规则的金色光环，黑色长发与广袖博带都在空气中缓缓飘飞，又怎么看都不像人。<br />\n他？它？祂？只是全心全意地凝视约兰，连一丝余光都不曾分给这些闯进来的人。似乎在这个生物的世界里，唯有约兰才是真正存在的，值得他倾其所有的痴迷，全部身心的专注。<br />\n面对这诡异又吓人的景象，托马斯的大脑差不多冻成了一块。<br />\n他想活跃下气氛说“老兄你简直惊为天人啊”，结果用尽全力，只磕磕巴巴地憋出个：“老兄你、你简直惊天伪人啊……！”<br />\n刚才只是他的大脑结冰了，现在整个房间都结冰了……艾琳和小仓叶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一寸寸挪动眼珠子盯着他。艾琳的眼神在说“你去死吧”，小仓叶的眼神则在说“你就带着你的破痔疮去死吧”。<br />\n眼见对面那头克苏鲁马上就要转过脸，直面他们这些水里的小小阿米巴原虫，小仓叶一蹦三尺高，雄浑地哈哈笑道：“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就撤红豆泥斯密马赛！”<br />\n然后推出艾琳，一脚踢飞托马斯，自己旋身关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br />\n门锁关上的那一刻，小仓叶的手脚冰凉，后背俱叫冷汗湿透了。<br />\n作者有话说：<br />\n约兰：*吃得太多，撑晕了*哦不……<br />\n山君：*佯装不经意地路过*嗯，我是一个高贵的神，我会来视察我的报复工作做的怎么样了……哦不！<br />\n还是山君：*飞奔过去抱住约兰，哭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你当我的妻子，这样我们就可以……<br />\n约兰：*缓缓醒来，撑得难受*哎哟，什么？<br />\n山君：*立刻板起脸，恢复冷漠无情的样子*你醒了，很好，我只是想让你当我的仆人。 <br>\n\t\t\t', '\t')('\n约兰：*没听懂，但是一拳打倒神*好的，现在离开我的房子。<br />\n第127章 是否星星在坠落时最亮（二十七）<br />\n你们都看见了？<br />\n客厅里一片寂静，托马斯心有余悸地打着手语。<br />\n当然，我们都不是瞎子。<br />\n艾琳回答他。<br />\n你们觉得那个是什么？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吧？<br />\n托马斯龇牙咧嘴地做表情。<br />\n别猜了。<br />\n小仓叶用手语说。<br />\n有约兰在，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现在先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把嘴巴闭紧。<br />\n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外卖披萨送到，托马斯沉默地拿进来，三个人分完披萨，静静地吃完，静静地洗漱，静静地去休息。托马斯蹑手蹑脚地在房子里乱走，像个窝囊的大老鼠，小仓叶没忍住，一脚踢他的屁股上，于是两人又静静地扭打起来。<br />\n艾琳静静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回自己房间。<br />\n约兰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br />\n他梦到大漠的午后，扬起的风沙是瑰丽的金橙色，天边卷着棉絮一样的薄云，部族里的人很多，很热闹，但所有人的声音都是朦朦胧胧的，说话也朦胧，笑声也朦胧。篝火点燃了，有人弹起不记得音调的吉他，大家热闹地烤起仙人掌，他抱着闪电骑士，从床上揉着眼睛坐起来，望着窗户外面的炊烟和夕阳安详地发呆。<br />\n等等，不是梦，他眼前好像真的有光透出来……还有一个陌生人！<br />\n约兰猛地惊醒，跟床边的男人大眼瞪小眼。<br />\n第一眼，好大两个角！<br />\n第二眼，长得还挺好看的……<br />\n第三眼，应该不是人。<br />\n艾琳给他用了止痛药，约兰身上不疼了，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不甚清醒，他下意识道：“你谁？谁让你进我屋的？滚！”<br />\n男人认真地说：“我不是坏人，我是山君。”<br />\n“啊，山君？”约兰皱着眉，“那你回来，不要滚。”<br />\n然后山君就飘回床边，继续和他大眼瞪小眼。<br />\n“你怎么在这里？”约兰迷迷糊糊地问，“你不是在……在那个……什么谷后面吗？”<br />\n“是的，我的本体仍在深谷之后，出现在这里仅仅是我的全息投影。”山君回答，“我担心你，一定要亲自来查看你的情况。”<br />\n“哦……！”约兰迟缓地，大着舌头说，“欢迎……来人类的地盘做客！你头上怎么有两个角？天花板怎么在转？你怎么不转？”<br />\n看到这样的约兰，山君觉得很有趣。<br />\n“我头上长角，因为我是山神。你认为‘天花板在转’，实际上是被人类的止痛药影响了大脑的神经传导，引发暂时的认知混乱。我可以转，你想让我转吗？”<br />\n约兰抠着截肢处的皮肤，他的义手已经被艾琳取下来了，呆呆地呢喃了一声。 <br>\n\t\t\t', '\t')('\n“嗯……嗯，你长得好看。”<br />\n即便是ai，也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一瞬。<br />\n我长得好看。<br />\n约兰说我长得好看。<br />\n霎时间，山君的眼睫微颤，一连串逻辑等式流淌过ai的算法矩阵。<br />\n已知在人类文化语境中，美感与吸引力之间通常存在关联，而在大多数社交情境中，称赞他人的外貌通常会反映出某种吸引力。如果约兰夸赞我“好看”，则他喜欢我的概率大于0。<br />\n又已知他的赞美是真诚的，他不会刻意奉承，不会隐瞒自己的看法，更不是性格虚伪的那一类人。根据大数据推算，美感与喜爱之间同样存在一定的正相关性，譬如喜欢白色的人更有可能偏向在生活中使用白色的物品，更容易购买白色的花朵，服装与用具。<br />\n基于以上论证，山君得到了一个简化的推理结果：<br />\n因为约兰说我“好看”，所以约兰喜欢我。<br />\n立刻检索“人类常见约会地点”“人类约会注意事项”“如何在第一次约会时就让你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一个合格的情人应当做到哪几点”……<br />\nai的面容依旧平静无波，谁也不会知道下面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燎原烈火。一切曲折的心路，狂喜和顿悟全发生在几微秒间，约兰却浑然不觉，继续傻乎乎地笑道：“你的那个……那个老虎就丑丑的，不过呢，看久了也蛮可爱……唉，坏老虎。”<br />\n山君沉默地捏紧手指，哪怕核心里的火焰烧得他坐立难安，就快要从眼睛，从嘴唇里烧出去了，他的声音依旧稳固如山峦：“好老虎是什么样的？”<br />\n“熊好，老虎坏！”约兰呱呱直乐，说得都是毫无逻辑的胡话，“没有好老虎，老虎都坏……”<br />\n说着，止痛药的药效卷土重来，他的眼皮逐渐沉重，约兰嘟哝着伸出右手，像小孩子一样好奇地抓抓山君的衣袖，他的手指张合两下，便睡着了。<br />\n山君盯着人类的少年，情绪矩阵已经烧到无法理喻的高温。这把焦渴的火折磨他，炙烤他，令他头脑发热，理智蒸发，漆黑的瞳孔贪婪地扩大，扩大，犹如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无法自抑地发抖。<br />\n“……坏老虎会吃人。”ai低低地说。<br />\n“吃掉你。”<br />\n第二天清晨，约兰再次醒来，脑仁儿懵懵地疼。<br />\n奇怪……我昨天睡前是不是跟人说话来着？<br />\n“水杯在你的右边，”旁边响起一把陌生的男人声音，沉稳干净，尾音沙沙的，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小心碰到桌子。”<br />\n“哦。”约兰转头，抓过杯子，咕嘟嘟地喝了一杯水，突然僵住。<br />\n不对劲！我这是在哪儿？我房里还多了个陌生人！<br />\n“我是山君，”男人说，“你现在在人类的安全屋里。你昨晚跟我交谈过，还称赞我‘好看’。你不记得了吗？”<br />\n约兰惊地猛抬头，果然看到了一个头顶鹿角的奇怪男人，简直帅得抓人眼珠子，不过，面容确实是眼熟的。<br />\n“山君？”他张大嘴巴，“你怎么在这儿啊？”<br />\n顿了下，他讷讷地道：“嗯，你是挺，挺好看的。”<br />\n山君露出微微的，喜悦的笑：“你的问题和昨晚一样。我担心你的伤势，所以才会过来。你感觉好些了吗？”<br />\n“你是投影过来的啊！”约兰笑开了，忍不住用手放到山君跟前挥挥，去捞投射出来的光，“还整挺好……我没事，都是小伤，睡一觉就行了。他们三个呢？”<br />\n“你的人类佣兵正在他们自己的房间，”山君若无其事地说，“分别查找了一整晚的关于我的资料，试图挖掘出我的身份。”<br />\n“哎，他们怎么看见你了，”约兰挠挠头，“那……应该不要紧吧？” <br>\n\t\t\t', '\t')('\n“没关系，”山君说，“既然你信任他们，那我也愿意授予他们自行活动的权限。不用担心，他们无法在网络上透露出任何关于我的信息。”<br />\n“哦哦，那就好。”<br />\n说完这句话，房间就在一阵奇异的静谧中冻结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约兰有点不太敢看那张完美的脸……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山君长什么样，回想起从前，自己曾不无恶意地揣测对方的真身“一定是个丑八怪”，现在当真和本体线下相会了，他却只能带点慌乱地把眼神撇开。<br />\n约兰不是没见过长相出众的人，说实话，他自己就长得怪好的，可山君呢？ai的容貌足可以用“美”来形容，它超越了英俊一类的形容词，笼罩着冰冷锋利的非人气质，几乎带点咄咄逼人的侵略性。<br />\n更奇怪的是，约兰能感觉到那种侵略性，他同样能感觉到，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山君收起了全部不友善的，令人不舒服的锋利特质，他只是……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他。<br />\n“其实我有想过，我应该把眼睛和头发变成彩色。”山君主动开口。<br />\n约兰意外道：“啊，为啥啊？”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