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汐言阖了阖眼，又张开，听着闻染在隔壁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动静，望着春节的烟花映在小小的窗玻璃上。<br />\n然后她站起来离开，联系窦宸，找人送她去了衡山。<br />\n她从除夕夜开始登山，一个人。<br />\n刚开始山路寂寂，后来，她裹着羽绒服戴着帽子口罩站在山巅，望着眼前沉沉的云海，那会儿一点光线都没有，“云海”不再是一种描述，那样的云看起来，真的就像一片海。<br />\n身后渐渐开始有人声传来，她把口罩拉得更往上了一点。<br />\n除夕夜来登山的人，都为了看大年初一的日出。毕竟这座山风水极盛，道教佛教分别在这里筑观立寺，很多人相信，大年初一在这里看到朝阳初升，能讨一年的好彩头，实现心底最深切的愿望。<br />\n有人走过来，奇怪的望她一眼。<br />\n她遮得严实，倒没什么被认出来的风险。那些人是在看，怎么有人为了占个看日出的好位置，来得这样早，简直像午夜便开始登山。<br />\n她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长身而立。<br />\n不知等了多久，山巅真冷，身后有孩子嚷嚷着鼻子都快冻掉，许汐言挤在前来观日出的人群里，她来得最早，所以站在最靠近云海的位置。<br />\n这里没有舞台耀眼的射灯，她淹没在一众的人头里。<br />\n望着，望着。<br />\n直至一道金光射透了云层，似朝阳给海潮镶一层金边。<br />\n身边人爆发出一阵欢呼，人声嘈杂间，许汐言双手合十，虔诚低头。<br />\n她去过世界上很多很多地方，路过很多颇有名望的寺庙，从未想过进去拜一拜。她的天赋得来得太偶然，而从小的那一场火，让她知道求不到的永远求不到。<br />\n她礼貌有教养，不代表她性子不傲。面对漫天神佛，她也从未想过低头。<br />\n唯有此时。<br />\n她对着金光灼耀的朝阳许愿：“希望我心里的姑娘，一切都好。”<br />\n她在山顶站了很久，等观日出的人潮散去后，她独自下山。<br />\n不远处有家卖牛肉汤的小店，她走进去，要了一碗汤，坐在逼仄油腻的小店里，老板娘呈上的一碗汤溢着浓香，她忽然想起这是在国内，她不该随便摘口罩。<br />\n隔着口罩笑了下，扫码付款，现在她记得微信里让陈曦提前转给她一些零钱了，让老板娘把牛肉汤随便送给谁后，便走了。<br />\n坐在公司载她回程的车上，陈曦给她打电话，敲定晚上到机场的时间。<br />\n其实她们这一次从匈牙利回国，时间的确是挤出来的。<br />\n许汐言飞离海城时是个夜晚，万家灯火凑出新春的热闹。<br />\n她望着自己映在舷窗上的脸，忽然想，她爱闻染。<br />\n她是在对着朝阳许愿时，发现这件事的。<br />\n喜欢这回事，往往跟开心牵连，她以往满世界旅行，所求不过是开心。可是爱，她从没爱过什么人，或许她爱过的只有钢琴。<br />\n钢琴带来的，从来不只有开心。她弹悲怆奏鸣曲的时候，是把一颗心捧出来摔在舞台上，看它血肉横溅，看它苦痛挣扎。<br />\n许汐言发现爱这件事，其实没得选。<br />\n爱一个人，是肯为她难过的。 <br>\n\t\t\t', '\t')('\n就算她不敢对自己承认她爱闻染。<br />\n她总想把自己成长得完整而充盈，这世上能让她开心的，有许多的人许多的事。可这世上能让她难过的，只有闻染和钢琴。<br />\n之前在衡山之巅，她想起闻染、又想起自己的过往，阳光耀熠的射过来，让她的肉身好似变作透明，一颗心脏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下，如遭火焚。<br />\n可她发现，她仍然想念闻染。<br />\n就算再多的不安和折磨，她仍愿望着闻染的背影，像过往的这么多年、闻染一次又一次的望着她背影一样。<br />\n闻染的背影会像大年初一山巅朝阳般灼伤她眼膜，可她仍然会看着、望着。<br />\n一直看着、望着。<br />\n******<br />\n过完春节，闻染的工作室接了两笔大单，周贝贻跟她建议：“你该再招个调律师。”<br />\n闻染笑笑：“我开工作室，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br />\n她就跟那些很难调准的古董钢琴较劲，一架一架的慢慢修。<br />\n周贝贻有天晚上约她出去，她猜也许周贝贻是想告白。周贝贻现在也是小有名望了，出入有了助理相伴。<br />\n许汐言工作室就是有这样的能力。<br />\n闻染本打算想个办法，暗示周贝贻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毕竟她仍是周贝贻的调律师，相处起来难免尴尬。<br />\n后来她想，还是让周贝贻说吧。<br />\n有些话说开了也好。<br />\n周贝贻果然对她表白，她很诚挚的答复：“我不能接受。”<br />\n周贝贻：“你现在还有喜欢的人么？”<br />\n闻染静静顿了两秒。<br />\n然后说：“有。从来都有，一直都有。”<br />\n回家的地铁上，她起身给一位老人家让座，拉着吊环站定，身边两个女孩，恰好又在聊许汐言。<br />\n忽然有人点点闻染的胳膊：“请问你是调律师么？”<br />\n闻染有点讶异：“我是。”<br />\n这女孩怎么知道的？<br />\n女孩笑道：“我看过王蓓蕾老师的一张工作照，你在给钢琴调律，被拍在里面了。”<br />\n王蓓蕾跟许汐言合作后，凭着那首屈一指的技法，也算是有点出圈了。<br />\n闻染受宠若惊。身边人人说她工作室现在做得不错，其实她赚得不多，直到现在，才生出些实感。<br />\n女孩满脸期待的问：“那，你认识许汐言么？”<br />\n闻染的睫毛翕了下：“我……”<br />\n女孩自己先笑了：“我随便问问的啦，哪会有人这么容易就认识许汐言啦？” <br>\n\t\t\t', '\t')('\n回到家后，闻染检查信息，发现自己白日里漏看了一份电子邀请函，是个音乐圈的聚会。<br />\n现在这种聚会，她都会去的，虽然工作室只有她一个人ῳ*Ɩ ，但运营也要成本。她不想赚大钱，但也不想饿死自己。<br />\n去聚会也没以前那么尴尬了，有了些认识的人。她会挑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和熟人站在一起聊天。<br />\n这天晚上，和她一起聊天的也是位钢琴家，正说着话，忽然低低叹一声：“不会吧！”<br />\n然后扬起手来：“汐言！”<br />\n闻染脑子没转过弯来，跟着她一起望向门口。<br />\n走进来的人一件蝙蝠袖黑衬衫，配紧腿牛仔裤，浓密的长发蜷曲，复古得像上个世代的港星，一点妆容都没有，浓郁的五官已醇似红酒。<br />\n而在这之前，许汐言已有许久没怎么回国内了。<br />\n许汐言听到熟人招呼，脚步微顿了下，然后朝闻染她们这边走来。<br />\n第75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br />\n闻染其实想过很多次她和许汐言再见的场景。<br />\n许汐言不可能一直不回国, 而她是新崛起的调律师。两人身处同一个圈子，就算彼此没联系，总有一个聚会她们会偶遇。<br />\n在她的设想中, 许汐言就像此时这样，一步步走向她，脸上的神情永远是慵妩的，让人瞧不清她的真实情绪。<br />\n一路都有人同许汐言打招呼, 所以她走到闻染面前来的这个过程, 被无限拖长。<br />\n直到她站定, 朋友笑问：“什么时候回国的？我一点也不知道。”<br />\n“嗯，有工作, 和非遗传承的古埙吹奏艺术家合作。”<br />\n朋友点点头：“你向来都喜欢这样有意思的工作。”<br />\n许汐言勾一勾唇。<br />\n“喔对了。”朋友指指身边的闻染：“这是闻染，调律师, 她工作室现在做得挺好的，圈子里不少钢琴师都用她。”<br />\n又虚一指许汐言，笑道：“这位我不用介绍了吧？不可能有人不认识她的。”<br />\n闻染也想过很多次, 许汐言再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br />\n许汐言垂着眸子, 良久，才掀起沉沉的睫毛来。她没有笑，只是墨色的瞳在酒吧诡谲的灯光中显出一点柔和, 低低说一句：“好久不见。”<br />\n闻染的心忽然一跳。<br />\n朋友讶异道：“你俩认识啊？”<br />\n“嗯。”许汐言忽地低笑了笑：“高中同学。”<br />\n“这么巧。”<br />\n这时有人在远处叫：“汐言, 什么时候回国的？”<br />\n许汐言扭头应了声, 又转回头来道：“我过去打个招呼。”<br />\n“去吧去吧，你这么久没回国，要找你的人可不少。”<br />\n许汐言点点头, 目光又一次落到闻染身上。她同朋友说话时是正常语调，看向闻染时声调却压低, 说了句：“那，之后再见。” <br>\n\t\t\t', '\t')('\n又冲朋友点点头，便先走了。<br />\n许汐言所到之处，永远是人群的焦点。<br />\n站在众星捧月的簇拥之下，拈一只细脚酒杯，笑得慵妩懒散，站得恣意风情。<br />\n朋友并没听出“好久不见”和“之后再见”这两句的微妙，问闻染：“跟汐言不熟？”<br />\n闻染：“……嗯。”<br />\n“正常，汐言那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好像没人真正跟她熟。”朋友道：“你看她身边永远围着挺多人的对吧，她对人也挺真诚的，可又永远都像跟她隔着一层。”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