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咽下去后，胃里传来了轻微的热意。<br />\n这是酒精带来的效果。一种可以取暖的错觉。<br />\n回想起不久之前，瞄准镜里飞溅的血花，想起死在她枪下的那个人的脸。<br />\n闭了闭眼，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br />\n喝得太快，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化作了直冲大脑的眩晕。<br />\n但是也逐渐清空了那些充斥在每晚噩梦中的画面。<br />\n听说酒精可以麻痹神经，看来是真的。<br />\n第34章<br />\n我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br />\n视野里是延伸向地下的台阶。昏暗的光线笼罩在暗淡的石墙上，空气里充斥着潮湿阴冷。<br />\n这里是组织的地下监牢。<br />\n加入组织两年，我已经送了三个人进来。<br />\n一个是窃取组织钱财的盗贼，一个是把组织的情报泄露给条子的情报贩子，还有一个是组织认定的叛徒。<br />\n抓到这三个人并不容易，尤其是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花了我两个月时间围堵，从日本一路追到欧洲，故意失败了几次后，靠着透露出的虚假情报，才成功在一家地下赌场抓到了对方。<br />\n这三个人进这个地方，原因各不相同，但结果是统一的。他们再也没出去过。<br />\n地下监牢位置隐蔽，拷问刑具一应俱全，清理血迹也比地面上更容易。<br />\n我沉默着走到地下，走到其中一间关押室。<br />\n目之所及是被铐在墙壁上的「犯人」和一个魁梧的黑色身影。<br />\n鼻尖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br />\n听到我刻意发出的脚步声，伏特加转过身来。<br />\n“卡慕？”<br />\n“琴酒呢？”我问道。<br />\n“大哥一个小时前接了个电话后就出去了。”<br />\n“我知道了。”<br />\n目光略过墙上的囚徒，我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监牢。<br />\n拿出手机给琴酒发了个消息后，我在路边的酒吧窗口坐下，随便点了一杯酒。<br />\n十分钟后，熟悉的黑色保时捷映入眼帘。<br />\n放下酒杯，走到路边。<br />\n令我意外的是，车里除了琴酒之外，还坐着一个女人。<br />\n金发耀眼，身姿玲珑，不折不扣的惊艳美人。 <br>\n\t\t\t', '\t')('\n似乎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她还穿着晚礼服，脸上的妆容精致美丽，妩媚动人。<br />\n克里斯·温亚德，或者说，贝尔摩德。<br />\n看到我之后，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神色像是有些奇异。<br />\n“好久不见，冬月，你变化很大。”<br />\n“我已经和那个名字无关了，贝尔摩德。”我冷淡地说道。<br />\n闻言，女人冲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br />\n她的笑容很吸引人，眼角眉梢全是风情。纤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细细的烟雾缭绕。<br />\n“卡慕，很适合你的代号。”她说。<br />\n没有与她继续闲聊的兴致，我目光转向琴酒，向他汇报任务的具体情况。<br />\n“很遗憾，人死了。”我说道，“不仅如此，连货也少了一半……啧。”<br />\n闻言，琴酒冷笑一声：“去查一下那家伙的账目，看看私下贩卖给谁了。”<br />\n我干脆利落地应下，然后转身离开了路口。<br />\n身后传来车辆启动的声响。<br />\n……<br />\n回到住处后，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脱下上衣。<br />\n神经在阵痛，混合着身体上的疼痛，彻底扰乱了呼吸的节奏。<br />\n我咬着绷带的一头，将另一头一圈一圈缠绕上被子弹擦伤的肩膀。<br />\n比起叫家庭医生，小伤我更喜欢自己处理。<br />\n给伤口消毒的时候没有用镇痛剂，剧烈的心跳声依然在耳边反复，感觉连头都开始痛了。被冷汗沾湿的发尾粘在皮肤上，有些刺痒。<br />\n房间里静悄悄的，光线昏暗。<br />\n包扎完毕后，我吐了口气，起身去了盥洗室。<br />\n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凌乱发丝下，是一张自己觉得有些陌生的面孔。<br />\n——你是谁？<br />\n镜子里的人嘴型微动。<br />\n自从失忆之后，我就开始对自己的脸感到陌生，莫名地记不住自己的长相。<br />\n但是从旁人的反应来看，这张脸似乎很受异性欢迎。<br />\n身材也是，总是会吸引异性的目光。<br />\n在酒吧里被不同男人搭讪过，也经常在各种场合受到男人的优待。比如伏特加对我的态度就很好，没有琴酒的吩咐，也不介意开车送我回住处。<br />\n不过在琴酒眼中，女性的杀伤力似乎约等于零。<br />\n执行任务时我从未见过他对漂亮女人手下留情。 <br>\n\t\t\t', '\t')('\n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人类在他眼中全都长得一样，没有美丑之分，只有能杀的和不能杀的。<br />\n他教导我，对我近乎纵容，到目前为止都对我有求必应。甚至偶尔还会送我礼物（比如配枪）。作为学会新技能或完成高难度任务的奖励。<br />\n对比其余人，他对我的态度确实有些特殊，以至于差点让我产生了错觉。<br />\n但清醒思考一下就会意识到，他只是目前乐意这么做而已，并不代表真的喜爱我。事实上，他也从未说过任何表达好意的话。<br />\n脑海里浮现刚才贝尔摩德含情脉脉的美艳面容，以及他外套领口上的口红痕迹。<br />\n做了什么不言而喻。<br />\n一双冰冷阴鸷的绿瞳里是漫不经心的慵懒。那是与他相处两年下来，我都不曾见过的神色。<br />\n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总是一起行动，我很清楚他没有交往的女友。<br />\n倒不如说，「琴酒和某个人交往」本身就像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至少我很难想象。<br />\n贝尔摩德应该是喜欢琴酒的。这个结论只是出于一种女性情感上的直觉。<br />\n那么琴酒呢？他是如何看待贝尔摩德的呢？<br />\n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琴酒在贝尔摩德面前会是怎样的表现、会说些什么样的话呢？<br />\n面对与自己有露水情缘的女人，他会不会有一些与平日里不同的温柔表现？<br />\n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越是知道不应该在意，就越是思绪混乱。<br />\n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的是什么。<br />\n或许在内心深处，我对这个冷酷到极点的男人还抱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吧。<br />\n想到这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如其来的厌恶感涌上心头。<br />\n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冲撞，像是有噪音在耳边不停地嗡嗡低响。<br />\n我走出盥洗室。<br />\n房间里没有亮灯。一片寂静。<br />\n回到书桌前，收起医药箱，然后在床前站定，目光落在墙上的拼贴板上。<br />\n贴满的资料和照片，全是我这两年来的任务目标。<br />\n打叉的是已经死去的人，没打叉的是暂时不必死，或者即将死去的人。有坏蛋，也有一些无辜者。<br />\n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类，都有着血肉之躯。<br />\n我静静地看着这些照片和资料。每一个人我都记得。<br />\n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经历和喜怒哀乐。<br />\n有人喝酒只喝三杯。<br />\n有人为了还赌债断了一根手指。<br />\n有人风流成性却能为初恋牺牲性命。<br />\n还有人贪财却过得格外节省。 <br>\n\t\t\t', '\t')('\n正是无数鸡毛蒜皮的细节和故事，构成了一个人。<br />\n我拿起马克笔，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打了个叉。<br />\n今天这个打伤我的人，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的枪下。<br />\n琴酒曾经说过，尸体有很多可以调查的细节，拷问活人还需要辨认谎言，但尸体不会骗人。<br />\n比如，从鞋底的泥土、衣服上沾的灰尘、胃里的食物残渣可以推理出对方去过哪里，从而找出窝点或基地。<br />\n一个贪婪的走私犯。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沾染鲜血的惨白的脸，以及尸体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的一块旧怀表。里面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br />\n我闭了闭眼，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br />\n烟头上方升起缕缕白色的烟线。我注视着那烟雾。<br />\n其实我不喜欢抽烟，尼古丁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但是……有用。<br />\n偶尔当情绪爆裂地翻涌时，一根烟就能拉回即将坠入深海的理智。<br />\n这世界上有几十亿人，每天都在进行着以万为单位的生死交替，个体生命之于整个族群，就宛若微不足道的蜉蝣。杀死一个不出名也没有权力地位的人，甚至连水花都激不起来。反正人类是杀不完的，杀死的人也就不重要了——<br />\n琴酒会这样想吗？倘若不这样想，他又是如何看待裁决生死这件事的呢？<br />\n我总是习惯性地妄自揣度他，让自己尽可能地模仿他。<br />\n但是假如未来有一天，我完全变成和琴酒一样的人，彻底抛弃所有的同情心，傲慢无情，轻视生命，那我眼中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呢？<br />\n失去多愁善感的情绪，喜怒哀乐变得贫瘠，体会不到与人相爱的痴缠与温情……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br />\n不可名状的恐惧就像蛇一样，忽然从我的脚底心蔓延上来。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