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 第68节
('谢不归坐在书桌前，旁边只点了一盏油灯，笼着男人乌发白袍，缎似的黑发披散在双肩，衣袍没有过多的装饰，古雅中透露出一丝慵懒，唯有衣领束得极高像是在遮掩什么痕迹。<br />\n他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的一封奏折打开，烟雾在眼前缓缓上升，衬得男人如同不食烟火的世外仙人。<br />\n这时，景福弯腰道：<br />\n“陛下，人来了。”<br />\n郑兰漪素衣素面，缓缓走近，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似被寒风冻坏了膝盖。<br />\n没走几步，她便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绝望和恳求，一字一句道：<br />\n“罪妇自知，愧对陛下，愧对大魏子民……愿献穆王世子于吾皇，任凭处置……还请陛下相信，罪妇虽为郑家女，却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br />\n献子自保？！<br />\n侍立一旁的景福，眼皮猛地一跳。<br />\n郑娘子所走这一步，莫不如那在君王重病之际，亲手杀死孩儿做成药羹，献与主君的“忠臣”。<br />\n只是那臣子最后却被多疑的君王以那“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自己孩儿都能狠心杀害，更何苦是无亲无故的君王”给处死了。<br />\n这位郑娘子献子自保，倒是与那臣子异曲同工。<br />\n连亲生的孩儿都能献出，该是何等冷酷凉薄的心性？<br />\n赌的就是在陛下心中，她是否还有这一丝用处。<br />\n听到这里，谢不归抬起头，目光从奏折上移开，缓缓落在了女子身上。<br />\n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冷沉。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br />\n忽然，谢不归起身，从容地走到了郑兰漪的面前，他蹲下/身来，伸手去触摸那个婴儿，雪白的衣袍长及垂地。<br />\n婴儿在女人的怀抱中显得有些不安，但当皇帝的手轻柔地触碰到他时，他似乎感到了一丝安慰，安静了下来。<br />\n皇帝的目光始终平静。<br />\n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婴儿的胎发，似在感受生命最初的脆弱和纯真。<br />\n郑兰漪无声地看着皇帝，她眼中的神色极为古怪，没有担忧，没有恐惧。<br />\n有的只是那样幽幽的光亮，若有似无萦绕着一丝期待。<br />\n她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放轻，像是期待着男人对这个婴儿做点什么一般。<br />\n殿内气氛一时凝滞。<br />\n陛下，不会处死小世子吧？<br />\n看着这一幕，景福一颗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多漂亮的孩子，唇红齿白的。<br />\n可惜，是穆王一派嫡系，那穆王即便已不在人世，在军中亦是有众多拥趸，更是郑国公的亲外孙，自古以来这世家大族，便如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一穆王世子被有心人拿去作为起兵的借口……大魏江山又将再一次陷入那风雨飘摇之中。<br />\n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不可不除。<br />\n就在这时，谢不归衣袍一动，他缓缓地从女人的怀里接过襁褓，双手稳稳地托起这个小生命。<br />\n小小的孩子终于从风雪中缓过气来，小脸恢复了红润，他在皇帝的怀抱中有些好奇，睁着如黑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粉拳于空中挥舞，而谢不归则低头，凝视着他。 <br>\n\t\t\t', '\t')('\n“陛下……”郑兰漪似乎想说些什么。<br />\n“退下。”皇帝低声道。<br />\n郑兰漪忍不住瞧了几眼，见他竟无旁的举动，仅仅只是那般静静地抱着孩子，高大的身躯宛若一道屏障，和怀里的柔软弱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困惑。<br />\n她垂下头，不得不道：“是。”<br />\n走出殿门，白露已在外等候多时，拿起一件外衫，披在了郑兰漪的肩上。<br />\n“娘子……陛下，”白露声音有些颤抖，“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小世子？”<br />\n“是生、还是……”<br />\n她脸色哀恸，见娘子始终不说话，一个极可怕的念头浮现在白露心中。<br />\n“难道、难道是……摔死了吗？”<br />\n郑兰漪看她一眼，失望地摇了摇头。<br />\n白露一惊，怀疑自己看错了，娘子怎么会失望，仿佛是想要陛下处死小世子一般？<br />\n但再一看娘子的脸，又是那般平静而温和，毫无异样。<br />\n这一刻她竟有些看不懂娘子。<br />\n不。<br />\n是从娘子问自己是否愿意侍奉陛下开始，就看不懂娘子了。<br />\n娘子究竟、想要做什么？<br />\n可这一次，郑兰漪却是三缄其口。<br />\n便是白露如何问及小世子的情况，又追问先前那故事的结尾。<br />\n她也只是笑着，在风雪中缓慢走着，低头不语。<br />\n……<br />\n庭院。<br />\n“娘娘您这是在……”<br />\n伽蓝大惊，放下手中的东西，箭步上前，可她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舔舐而上，将那条华美无比的裙子，贪婪地卷入炼狱之中。<br />\n蓝色的碎片仿佛蝴蝶的残翼，在火焰中扭曲，卷曲，逐渐被吞噬。<br />\n火光映照在芊芊的脸上，她的表情复杂，既有解脱，也有悲伤。<br />\n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响声，将裙子的碎片化为灰烬。火光映照着周围的一切，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布料味。<br />\n世间，再无这举世无双的“玉腰奴”。<br />\n随着火焰渐渐熄灭，裙子的碎片已完全被烧毁，只留下灰烬。<br />\n芊芊无声无息站在那里，看着最后的火光消失，仿佛在告别过去，迎接新生。<br />\n芊芊转过身，眼底却映入一道从廊庑尽头，缓慢行来的身影。 <br>\n\t\t\t', '\t')('\n月光被细布垂帘滤过，照在他如冰雪雕刻出来的五官，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男人未戴冠，头发随意地披散而下，婴孩小小的拳头无意间握住了他的一缕发丝，好奇地扯动着。<br />\n景福在旁看得胆战心惊。<br />\n可男人并未有丝毫的怒色，神情一派不以为意，眸色如水，甚至在小婴儿咯咯发笑时，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br />\n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远处偶尔传来虫鸣，乌发白袍的男子，抱着孩子缓缓走向她。<br />\n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形成柔和的光晕，那一袭白衣微微泛出银光，竟有莫名的神性。<br />\n是梦吗。<br />\n是她在做梦吗？<br />\n仿佛这里不是皇宫，只是他们从前的小家，仿佛他们不是走到穷途末路的怨侣，他只是那个与她相爱的苍奴，他们共同养育了一个孩子。<br />\n“噼啪”火焰燃烧的声响把她猛地拉回现实，眼睫倏地一颤，当他从容走近，芊芊的目光，终于从火焰的余烬转向了他。<br />\n他们的眼神在月光下交汇，还是谢不归率先开了口：<br />\n“你不是很想念，那个孩子么。”<br />\n随着话音落下，他怀中的婴儿发出一串笑声，清脆的笑声如同风铃搁在水晶盘中，与男人低沉的声线交织在一起。<br />\n他淡淡道：“这孩子，朕先抱过来给你看看。你若喜欢，朕可以做主，将他养在你的膝下，让他陪着你，或许能让你心中好受一些。”<br />\n穆王世子……谢悠然。<br />\n“芊芊。”他轻声道，“你要抱一抱他么。”<br />\n那么像他的，像她无数次在梦中描摹过的，那么漂亮的孩子。<br />\n当那无比轻盈又无比沉重的生命落进她的怀中，就像是曾经缺失的那一部分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光是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她都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br />\n伽蓝偷偷看了一眼。<br />\n贵妃娘娘抱着婴儿，陛下则无声站在娘娘身侧，像是寻常巷陌的一家三口那般。<br />\n她忽然想，如果这穆王世子当真是陛下与娘娘亲生，不知该有多好。<br />\n他们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对眷侣。<br />\n芊芊小心翼翼搂过婴孩，他是温暖的会眨眼的，不是冰冷的没有呼吸的，也不是割腕后自我麻/痹的虚无幻影……<br />\n是会咧嘴对她笑，满眼都是她的……<br />\n泪水，跌落的猝不及防。<br />\n手腕处的皮肤在隐隐发热，明明那里的伤痕已经愈合得快要看不出痕迹，但心灵上的疮疤却似乎总是在不经意地反复被撕开，流血，溃烂，在每一个靠近他的瞬间都是鲜血淋漓，惨痛非常。<br />\n然而在这一刻，当她看到谢不归抱着孩子出现时，低头时的那个笑容，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br />\n曾经深藏在心底的痛苦和怨恨，仿佛就在那一刻开始慢慢消散……<br />\n那颗因为失去卿好，而终日阴雨连绵的心房，如同被一缕阳光照入，驱散阴霾，开始长出了新的血肉，虽然极为缓慢，但也让她感受到了不可替代的力量。<br />\n尽管这孩子，与她并没有血缘。<br />\n景福在旁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冷汗。 <br>\n\t\t\t', '\t')('\n原来陛下是抱着穆王世子，来哄娘娘来了。<br />\n吓得他还以为陛下要亲手处置了这孩子。<br />\n上一次陛下同娘娘不欢而散，这一次却是主动示好……<br />\n景福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小世子，原本不出意外，这孩子将很难存活下来，要知道以陛下的性格，是不会容许任何威胁到皇位的，不稳定因素的存在。<br />\n哪怕，是这样小的一个婴孩。<br />\n“陛下，”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终究是穆王与他妻子的孩子。他有他的生母，我便是再想念卿好，也不能夺人亲子，毁人天伦之乐。”<br />\n“还请陛下，将孩子送回郑娘子身畔。”<br />\n他端详她：“朕以为，你会高兴。”<br />\n“陛下，失子之痛……不会有人比臣妾更明白。”芊芊眸光贪恋地落在婴孩脸上，脸庞被月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如那垂眉观音，“我不想这世上再多出一位因为失去孩子而日夜哭泣的母亲。” <br>\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