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临近家门前，赵沉星却突然慢下步子，原先的大步收拢起来，慢悠悠地踱着。<br />\n他似乎在隐秘地克制住某种东西，渐渐地将它沉入渊底，遮住它的光。<br />\n赵沉星开锁拧门把的时候，像受某种力量牵引，回头看了一眼606的门，又迅速收回，打开门，低腰换鞋。<br />\n关蓉正巧端着碗鱼汤从厨房走出来，瞧见他就笑着道：柳阿姨给你带了东西，说是沈律妈妈给的，是个小盒子，我没打开看，放在你房间里了。<br />\n赵沉星沉沉地应了一声，起身往卧室走。<br />\n关蓉还在说着，你说他们家也太客气了，咱们要不要回点礼？送什么好呢？<br />\n赵沉星一步进卧室，抬眼就瞥见书桌上一个半个巴掌大的藏蓝色礼盒，外围交错着系了两根米白色的丝带。<br />\n没有多余的缀饰物，甚至并不容易猜到盒子里会是怎样一个物件。<br />\n赵沉星在桌边的工学椅上坐下，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身体有规律地左一下右一下随着椅子的转轮晃着，没晃一会，又缓慢地停下来，侧过脸，垂眸盯着礼盒，也不打开，只是注视着，直到丢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鸣响，才回过神，拿过手机，瞄了一眼来电人，接听。<br />\n看到了吗？沈律的嗓音有些沉，尾音微微疲惫地拖曳着。<br />\n赵沉星捏了捏耳侧，才腾出手去拿起礼盒，看到了，里面是什算了，我自己拆。<br />\n一只手拆包装略显笨拙，赵沉星折腾了一会才解开丝带，指尖拨着盒盖边缘翘起一角。<br />\n沈律默然不语，静静地听他打开盒子的动静。<br />\n礼盒里隐约漏出一丝银光，赵沉星稍一愣，顿住手指，想起来问：阿姨为什么送我东西？<br />\n沈律才出声，带了点笑，她上次就说，缺了你一份见面礼。她周末画了图纸就去找工作室的师傅做出来，也没耗什么心思，材料也并不珍贵。<br />\n赵沉星当然不会听他这客套话，拇指按住盒盖，啪嗒拿开，随后微微怔住。<br />\n藏蓝色的礼盒中铺着一层米白色的丝绸衬布，衬布正中横躺着一枚银色指环。<br />\n盒子比一般指戒盒子要大且扁，以至于赵沉星一开始压根没想到过会看到这么个结果。<br />\n指环的一端贴着衬布微微嵌进底层的海绵，由于过宽的宽度将衬布挤压出一小圈光亮的褶皱。<br />\n指环样式颇为简约，元素单纯。<br />\n赵沉星食指曲起，将其勾在掌心捻着，低着眉眼看。<br />\n整个指环像两道扭曲着伸出枝杈的闪电相向冲撞交缠，弧度偶尔平缓顺滑，偶尔却陡地猛折过去，刮出尖锐的角度，只是这折角被拢在相对而来的另一道闪电里，像生生封锁住戾气，对外界造不成半点伤害。<br />\n指环表面并不算平滑，而是有些狰狞的弯曲脉络，闪电尾端又有些类似细碎的浮雕鳞片。<br />\n不得不说，这个设计正击红心，赵沉星没法不喜欢，但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br />\n耳侧传来沈律低醇的嗓音。<br />\n我母亲爱好首饰一类的设计，上次她看到你戴了指环，觉得你应该喜欢这类，就做了这个给你。<br />\n说着，他又扬着调子补充，你要是不要，她可能会伤心，然后想办法送别的东西给你，所以还是收着吧。<br />\n赵沉星舌尖舔了下牙关，因为用力大的关系，舌头有些刺痛，他挠了挠后脖颈问：阿姨平常喜欢什么？<br />\n就算得收，也总得回个礼。<br />\n沈律笑道：你想回礼？<br />\n沈律似乎是在室外，背景音有些嘈杂，因此那几声笑听着既含糊又昏昧。<br />\n我替你谢过了，她也不缺东西，你要实在想送，不如哪天陪她去看秀或者比赛，她经常吵着没人陪她去。<br />\n也实在是易芝女士物质上什么都不缺，喜欢的这点娱乐活动又多在国外，能找到恰好有时间一起去的机会并不多。<br />\n赵沉星听到这个条件，停下来思考了两秒，才皱着眉头问：就没有别的方式吗？<br />\n沈律沉吟一声，嗯她瞧见过我储物室里你送的那架歼星舰模型，看表情似乎很喜欢。<br />\n赵沉星默了会，这个不行。<br />\n沈律十分显见的心情不错，笑意携裹着气流，酥酥麻麻地透过手机听筒，传到耳朵里，那不送这个，你送点常送长辈的就好，她不挑。<br />\n沈律一边说着，一边敲了敲扣在手下的桌面。<br />\n易芝确实看上了摆在他储物室架子上的那架模型，当时眼睛直勾勾的，嘴里说着你把这个送我吧，我给你做一个这款的对戒。<br />\n沈律只提了一句这是他送的，亲手拼的，易芝就骤然闭嘴，当然，对戒也就没了影了。<br />\n赵沉星稍稍松了口气，又听沈律问他，今晚还有不会的题？<br />\n我自学。<br />\n沈律不置可否，只挑了眉，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漫天遍野的霞光，顿了两秒，想到什么，问：你早上一般几点起？<br />\n赵沉星抓了抓头发，六点。<br />\n沈律：好。<br />\n赵沉星顿时无话，手指垂放在桌面，指腹揉着指环上粗糙不平的闪电交接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掉的通话。<br />\n窗外天色渐暗，浓郁的树影被亮起的路灯投射进来。<br />\n赵沉星抬手开了台灯，低头，慢慢将指环试着套进手指。<br />\n这指环的内径比他想象的要大，直到扣进中指才恰好合适地收在指根处。<br />\n门外响起关蓉喊吃饭的声音，赵沉星又盯了两眼和自己食指上的上帝之眼并列挨靠着的指环，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又随即怔了一秒，才站起身，拨掉指环，径自转步走开。<br />\n赵沉星先前以为沈律问他几点起，只是类似于问吃了没这样跳过话题或者引出话题的话，但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不是。<br />\n他说的六点其实一般不会准时，他总会因为晚上睡得晚而导致早晨得赖在枕头上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才能彻底清醒，随后加快速度洗漱吃饭。<br />\n关蓉早习惯他这样，也从不催他起床，早餐通常准备的也都是清淡营养不复杂的食物，几分钟就能吃的完。<br />\n6点29分，赵沉星将将洗漱完毕换完衣服，头发还乱糟糟的，有几根格外倔强地在头顶支棱着，像老式电视机所特有的天线。<br />\n所以在6点30分准点，赵沉星看到手机上弹出来沈律的视频邀请是十分茫然三分无措的，下意识地将毛衣松散的领口收拢好。<br />\n赵沉星伸直了胳膊飞快挂断，拿过手机，才看到聊天页面上沈律早二十几分钟就给他发了两条消息，而他也不知道是梦游，还是怎么的，回复了一个句号。<br />\n像一个默许。<br />\n赵沉星瞪着那个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闭着眼回复上去的小圆圈，忽然站起身对着穿衣镜将翘起来的头发随手捋到脑后，又重新将通话拨回去，想了想，又将手机放在桌上，摄像头对着天花板。<br />\n什么事？通话一接通，赵沉星开口就问，带了那么些欲盖弥彰的意味。<br />\n因为昨晚没睡好，嗓音还隐约带了点鼻音。<br />\n视频里并没有出现沈律的脸，画面有些微抖动，似乎是在路上，低沉的声音却真真切切地传出来，又温和的不像话。<br />\n滨城的日出，不想看吗？<br />\n赵沉星愣了下，才顺着他的话想起，滨城的日出算是华东一景，著名的影视取材地，每年旅游旺季，微博上爆火的照片大多是这里的这个时刻。<br />\n你一大早去海边？赵沉星说完，才发现自己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什么样的话。<br />\n沈律丝毫没有介意，解释说：住的宾馆离这很近。<br />\n他又向前快走了几步，才停下，说话就带了点气声，刚刚站的地方来了几个人，有点吵，所以换了个地方。<br />\n赵沉星看着视频里画面晃动，由斜着角度的树，到染着霞色的云，最后一闪而过一张淡色的唇、清晰的下颌线，以及连接向下的素白的颈项。<br />\n镜头忽地翻转，变成了遍地的细软白沙，手机抬起，罩进不远处两块礁石，以及由浅及深的海面，再到上方的天空<br />\n日出开始了，看到了吗？沈律的声音像被微寒的海风送来，轻飘飘的，尾音打着旋。<br />\n赵沉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凑近身子，往屏幕上盯瞅。<br />\n视频里色彩绚丽，像一幅流动的油彩，宁谧而盛大。<br />\n晨曦微旋，金色、红色交叠着铺了漫天，海浪徐徐掀动火红色的裙摆，随着轨迹齐齐涌来，像专为奔赴一场盛大的宴会。<br />\n镜头近处呈现出一种幽深的暗蓝色，天边色浅，石礁枯蓝。<br />\n赵沉星瞳孔微张，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动态画面。<br />\n天际尚有少数几颗散发着微芒的星辰，云朵横睡，一缕一缕地染着或浓或淡的色彩。<br />\n有细细的海风声从听筒里传出，像绕在身侧，抚触盘旋。<br />\n海浪声一阵一阵，就在这海风中被携裹而来，似乎还夹带着咸涩的气息。<br />\n盯了有一会儿，赵沉星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视频里的远处由海面跃出大半的日轮，坐着曲起腿，听着沈律温声说了句什么，一时间心里的某种心思就在这海浪的起落中忽而平静，忽而震荡，奔涌至潮尖高点。<br />\n第41章<br />\n这个特产怎么样？<br />\n模模糊糊的, 赵沉星惺忪着眼，听到手机里沈律温沉的声音。<br />\n换以往赵沉星日常怼人的架势，不管多好的玩意到他嘴里也就一句就这？<br />\n但他现在却只是在心里吐槽这份特产带的过于轻松容易, 嘴角撇了撇，冒了一句还行。<br />\n对面是一声伴着潮声风声的笑。<br />\n赵沉星盯着手机屏里的漫天漫海的绚丽颜色，喉咙隐约有些麻痒，他想让沈律调转镜头, 但话就卡在那, 不上不下。<br />\n门外砰砰两道敲门声，紧跟着关蓉催促吃饭的温柔声音。<br />\n赵沉星抬眼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手机里沈律终于调转了镜头, 露出了一点发梢肩头，在晃动中偶尔能窥见半张脸，时间不早了，你去吃早饭吧, 我也得回去了。<br />\n赵沉星没什么意味地嗯了一声, 在挂断的前一秒,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或者只是手抖, 食指长摁着手机屏，一张截图忽地从底部滑出。<br />\n图里恰好有一点沈律翘起的淡色唇角, 以及眼尾的一点笑意。<br />\n沈律平日里并不常笑, 起码在赵沉星认识他之前, 以及在学校班级，其实很难觅到一点他高兴的痕迹。<br />\n但带动着一回想，赵沉星脑海里却全是沈律的各种笑，无奈的, 或是温和轻低的，眉眼微垂，隐匿着一点鸿光。<br />\n沉星，六点四十了。关蓉的声音提了分贝再次响起。<br />\n赵沉星毫无防备地从怔愣中回过神，从截图中拔出视线，轻皱起眉，然后猛地丢下手机，踩着棉拖提步疾跑出去。<br />\n像落荒而逃。<br />\n赵沉星也没能想到这张本来当时就该删了的截图，会一直存留在手机相册里长达一个星期。<br />\n除了偶尔发图时从底部弹跳出来，他一扫而过迅速滑开，其余的时候，这张截图也只是待在手机内存的一角，同其他乱拍乱存的照片一起在时光中蒙上灰雾。<br />\n赵沉星甚至不再将目光投落在右下角相册的方形图标上。<br />\n他起初点开过，一点开就能看到最上方的一张图里，有那片海域上的灿烂天空，以及小半张无法忽视掉的优越的脸。轮廓模糊地匿在阴影中，耳廓发梢染着光，像这世间一切美好。<br />\n赵沉星其实挺清楚他自己在躲，但并不知道他到底在躲些什么。<br />\n这其实很不像他平时的性格。<br />\n像被人偷偷抽了芯子，塞进什么柔软的东西，一拳头打下去，却无法着力。<br />\n凛冬来临，好天气肉眼可见的少。<br />\n天空落了几天忽大忽小的冷雨，气温骤降，没有暖气的地方人人都穿起了厚厚的过冬几件套，在校的学生更是大多都裹成了茧，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br />\n所以当赵沉星穿着件白T恤，外套一件长款黑色薄羽绒服，还大喇喇敞开着，手指勾提着一边肩上的书包带走过时，身边投来的目光比以往多了一倍。<br />\n赵沉星绷着嘴角，半垂下眼，伸手将头上的黑色针织帽往下拉扯至眉间。<br />\n他长相本来就偏凶，沉默阴郁时，微微一垮下眼皮，就显得更凶。<br />\n周围的视线骤减，甚至路过时的间距就有意控制地远了些。<br />\n刚过完周末后的周一早上，校园难免要比平常吵一点，熟人遇见总得唠两句前两天的精彩生活，像迫不及待地要把友人缺失的部分填补进来。<br />\n赵沉星顺着扶梯上楼，有点不耐烦地摸出耳机戴上，打开手机音乐，隔离掉外界的吵嚷。<br />\n然而仍旧有一些他能够听见。<br />\n赵沉星抬脚落步在转折平台上，正准备调高手机音量，恰巧与他擦肩而过的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兴奋讨论，声音高而尖。<br />\n校草今天就回来了吧？我都快一个星期没看见他了！<br />\n应该是，我听老师说，考完试本来有两天户外活动，但因为天气不好，只能取消，今天应该就回来了<br />\n周围人大多数都听见了她们的声音，纷纷回头看，可见这件事极少人知道。<br />\n赵沉星同样转过身，舌尖无意识地抵了一下腮帮。<br />\n这事，他也不知道。<br />\n耳机里吵闹的音乐顿时变得刺耳。<br />\n从那次视频看日出之后，两人联系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br />\n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静下来，像潮水漫过，只余浅滩。<br />\n瞿子成今天难得到的挺早，到了班级之后吹了一会牛，觉得口渴就下来买水喝。<br />\n陈州和他一道走。<br />\n结果刚下两层楼，就瞧见在楼梯口站着出神的赵沉星。<br />\n陈州呆了一下，拿胳膊肘拱了拱瞿子成，语气担忧，赵哥一大早怎么搁这入定了呢？<br />\n瞿子成观察仔细，冻得吧？你看他手攥得青筋都出来了，在发力呢。<br />\n陈州慢下脚步，但赵哥看起来不大对劲啊，上周遇见他也是整天闷闷的不在状态，而且昨天我微信问他事，他秒回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