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礼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br/> 他在想。<br/> 昨天他看到的痕迹，到底是属于邵修友还是邵乐？<br/> 他的孩子，好像做了一件错事。<br/> 再抬起头的时候，乔谅和邵乐已经分开。<br/> 乔谅道：“父亲。”<br/> 邵乐也安安分分地道：“教授。”<br/> 他们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br/> “……”<br/> 季疏礼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br/> 是愤怒。<br/> 他在愤怒中平静地想，在十秒钟之前，他们都尚且不是这样的姿态。<br/> 现在克制守礼地维持距离，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十秒钟之前的亲密。<br/> 欲盖弥彰。<br/> 掩耳盗铃。<br/> 季疏礼呼吸的频率都被遏止，毫无征兆地生出一种久违的攻击欲。<br/> 视网膜中刚刚的一幕仿佛仍然没有消散。<br/> 其实看到的并不多。<br/> 乔谅大半张脸都被邵乐挡住，只能看到他一点利落优越的下颌线。<br/> 乔谅连眼睛都没有闭，只淡淡地斜觑了一点目光。<br/> 在季疏礼推门的时候，这目光就直勾勾地抬起，和他完成了一个平淡的对视。<br/> 季疏礼被刺得用力闭了下眼，再重新睁开。<br/> 他的孩子有什么错？<br/> 很明显，他绝非自愿，也并不投入，仅仅只是没有拒绝罢了。<br/> 错的人是邵乐。<br/> 明知道乔谅有男友，却还要上头勾引。<br/> 明知道乔谅的男友是自己的哥哥，却还这样不知廉耻。<br/> 他的目光转向邵乐。<br/> 邵乐在发呆。外貌帅气的金发少年恍惚摸着自己的嘴唇，一副惦记回忆爽到魂都飞了的模样。<br/> 嘴唇上酥麻热意还在一阵阵传达大脑。<br/> 他忍不住一直抿唇，时不时喉结窜动一下。<br/> 季疏礼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他面色微冷着，对邵乐道，“你先出去吧，好吗？我和乔谅有些事情想要单独聊聊。”<br/> 邵乐看着乔谅。<br/> 乔谅点了头，对邵乐道：“先出去。”<br/> 邵乐嘴角勾扯起来，“好，那我在外面等你。”<br/> 季疏礼的嘴角轻微地往下压了压，心情略有些无法言喻的烦躁，“……”<br/> 荒唐至极。<br/> 乔谅摇头：“不用等。”<br/> 邵乐又一顿，看了一眼季疏礼。<br/> 白月光果然是白月光。<br/> 有白月光在，乔谅的目光根本落不到别人的身上。<br/> 他眉宇深邃沉晦，琥珀色的眼睛闪烁了下，心里酸涩地咕噜噜冒泡，却还是笑眯眯地回应，“好吧，那我下次再来找你。”<br/> 怎么会有人说乔谅三心二意不专情呢。<br/> 他明明喜欢白月光到可以为他找两个替身。<br/> 他站起身，在思考。<br/> 虽然他一开始，说和嫂子交往三天就分手。<br/> 可是，实际上他们相处得时间少得可怜……<br/> 三天这个时间，并不能作为评判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的准则。<br/> 而应该是72个小时才对。<br/> 他想着，推开门都还在恍惚盘算，昨天下午来找乔谅，一起待了两个小时，今天只待了——<br/>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br/> 只待了四十五分钟。<br/> 现在七十二个小时的时限里，他只花了两小时零四十五分钟。<br/> ……<br/> 作为一个有着成熟的世界观和道德标准的人，在过去三十多年的时光里，季疏礼曾经为很多人调节过烦恼。<br/> 这个范围之大，囊括原生家庭、兄弟矛盾。<br/> 其中他也曾面对过一些问题，譬如——<br/> “季老师，我爱上我男友的妹妹了怎么办？”<br/> “希望男朋友能接受我喜欢他的男朋友。”<br/> “同时爱上两个人难道是我的问题吗？可他们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啊。”<br/> 这之类的。<br/> 有时候季疏礼都会感到无奈。<br/>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需要亲自为他的孩子解答。<br/> 季疏礼张开嘴，却没有办法用公式化的语言去描述自己的心情。<br/> 他应该如何教导他的孩子？<br/> 告诉他因为选择这样的人而冒出风险是不值得的。<br/> 也应该告诉他，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要更谨慎地对待周围的环境。<br/> 他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br/> 光线明亮，乔谅摆放在腿边的手稿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字迹。<br/> 他黑发黑眸，眼皮倦倦地垂着，皮肤白净到能看清他皮肤下的黛青血管，并不吭声。<br/> 季疏礼的镜片有些反光。<br/> 他的视线在反光的遮挡下，晦涩平静地注视乔谅的嘴唇。<br/> 他声音低低，道：“错在明知道隔墙有耳，你却没有把门关好。”<br/> 乔谅抬头：“……”<br/> 他有些意外，季疏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br/> 季疏礼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身上木质香调也在空气中沉稳地扩散。<br/> “老师，其实你大概误会了。”乔谅坦诚道，“我已经和邵修友分手了。”<br/> 季疏礼：“所以邵乐……”<br/> 乔谅：“对，和他复合了。”<br/> 季疏礼的表情莫名冷了些许。<br/> 他注视乔谅脸上的光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说出口的话依然是平静、稳重，并且柔和的。<br/> “你好像很喜欢他。”<br/> 乔谅：“我最喜欢父亲。”<br/> 季疏礼一愣，蜷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轻笑了声，“是吗。”<br/> 乔谅说这种话的时候，好像永远意识不到话里的歧义。<br/> 又或者，这话又有什么歧义呢？<br/> 说给任何人听，都只会觉得，“啊，他们父子感情真好”吧。<br/> 季疏礼握住他的手，温暖粗糙的手指扣入指缝，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br/> “真的最喜欢我吗？”他问。<br/> 那如果乔谅最喜欢的父亲，不希望乔谅在男友身上花费的时间，比和季疏礼相处的更多呢？<br/> 乔谅会觉得奇怪吗？<br/> 季疏礼能意识到奇怪。<br/> 但他觉得不多。<br/> 他只是很喜欢他的孩子。<br/> 他只是觉得，他们之间尚且有许多年的缺漏。<br/> 他只是想多看看乔谅，连带前面几年的份一起。<br/> 很过分吗？<br/> 大概并不。<br/> 季疏礼重复道：“真的最喜欢我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