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倒是很准。<br/> 车开到一半就在下雨，雨势从小渐大，噼里啪啦地往车顶砸。<br/> 天气渐冷，乔谅有些犯冬困。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等到车停下被应湛推推肩膀才醒来。<br/> 他腿上盖着应湛的外套，看着窗外的大雨一颗又一颗，黄豆大小地往车上砸。窗外的雨点蜿蜒流动着，一滴替换掉一滴。<br/> 他眯眼眺望了一下雨刮器前方的路，灯光模糊着，天气昏沉，看不明晰。<br/> 乔谅收回视线，侧首，淡淡道：“你最好带了两把伞。”<br/> 应湛的确带了备用伞。<br/> 但他抿唇，表情寡淡，目光微动了下，慢吞吞道：“……只有一把。”<br/> 乔谅蹙着眉眼，用“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的”表情瞥他一眼，把腿上的衣服扔给他。<br/> 应湛沉默接住。<br/> 能感受到上面还有一点温热。<br/> 以及……<br/> 和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乔谅的味道。<br/> 他面无表情，沉默地摩挲了下布料。然后把衣服留在车里，拿上伞去把乔谅接出来。<br/> 伞太小了，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并肩战栗，乔谅只能抓着应湛的手腕把伞往自己这边带。<br/> 至于应湛有没有淋雨，有没有为了乔谅湿透半边肩膀，谁管。<br/> 乔谅只要自己淋不到就好。<br/> 完全不知道应湛默默看他，弓腰朝他靠近的时候都带着点僵硬。<br/> 虽然做队友也有一段时间，但是和乔谅的亲密接触，的确屈指可数。应湛不是应灏那种泼皮无赖，他很有界限感。<br/> 唯一一次失去界限感就是酒后的那次。<br/> 除了那次之外，他一直都有和乔谅保持距离。<br/> 乔谅的侧脸离他那么近。<br/> 乔谅身上的味道都被湿润带着泥腥气的风雨吹散。<br/> 他的脑袋都开始有点转不动。<br/> 他伸手揽住乔谅的肩膀，被乔谅又皱眉睨了一眼。<br/> “没有别的意思。”应湛没有和他对视，“这样就不会被淋到。”<br/> 他们走到一半，看到季疏礼撑着伞匆匆走出来。熨帖的衣角被水沾湿，裤脚溅上草坪的泥点，他依然疾步靠近。<br/> “老师？”乔谅道。<br/> 季疏礼道：“碰巧看到你们在往里走。”<br/> 他看向应湛，视线落在应湛的手上，再抬头，温和的金色眼睛像是假寐沉睡的狮豹。<br/> 应湛和父亲对视，握着乔谅肩膀的手慢吞吞地松开。<br/> 刚接过吻的人，却要在父亲面前装什么都没发生过。<br/> 毕竟乔谅以后也许是父亲的爱人，而不是他的。<br/> 季疏礼微笑起来，他伸手握住乔谅的手，伞往前伸，把乔谅从应湛的身边接到自己的伞下。<br/> 这种表情的季疏礼，应湛觉得陌生。<br/> 叫人恶心的温情和关注…<br/> 他面无表情地从侧后方看着季疏礼注视乔谅的眼睛，心口漆黑的泥潭在咕噜噜地冒泡。<br/> 儒雅英俊的男人已经完全褪去年轻人的青涩，映着路灯的侧脸深邃成熟。<br/> 气势平静且稳重，轻易就能让人知道，他是习惯性掌控权利的上位者。<br/> 而现在，发丝和镜片上都有了些被风扑上来的细小水珠，领口也被雨水浸润，金眸在雨夜的水珠下有流动的暗沉感。<br/> 他道：“我们回去吧。”<br/> 应湛猜测。<br/> 季疏礼这个“我们”，应该并不包含他在内。<br/> 季疏礼就像刚刚的应湛一样，揽着乔谅的肩膀带着他往室内走。进门之后，把放在门口的毛巾盖在乔谅的头发上，大手轻轻蹭了下，“擦擦，小心感冒。”<br/> 乔谅：“好。”<br/> 应湛穿着半边淋湿的衣服走进来，道：“我上楼去换衣服。”<br/> 季疏礼专心看着乔谅，随口道，“去吧。”<br/> 应灏穿着一套白色冲锋衣等在二楼。<br/> 男生白发底下的眼睛下垂，幽幽地盯着底下的乔谅和季疏礼看。<br/> 应湛从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头都没抬一下，却咧开嘴露出尖利森白的牙齿笑了下。<br/> 讲话的语速缓慢，“你回来得好慢。”<br/> 应湛面无表情：“下雨了，有点堵车。”<br/> “你的嘴怎么红了？”<br/> “太干了而已。很奇怪吗？”<br/> 应灏：“我猜不是。”<br/> 他转头看向应湛，手挂在栏杆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实木上敲了敲。<br/> “你明知道我会有一点感应。隐瞒有意思吗？”<br/> 应湛脚步不停，慢吞吞地问，“没有你明知故问有意思。”<br/> “你——”<br/> “一定要我说吗，是的，我和乔谅接吻了。”他话音平淡，没有情绪起伏。<br/> 空气瞬间冷沉下来。<br/> 应湛慢吞吞地道，“看吧，说了你又不高兴。”<br/> 他们还在这边针锋相对，另一边季疏礼把乔谅的手腕拉住，将他带进厨房里。<br/> “以前给你做过的烤饼干。我有些记不清当初的配方了，你来尝一尝，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br/> 他端出一盘刚烤好的饼干递到乔谅面前。<br/> 乔谅其实把很多年前那季疏礼带的饼干的味道记得很清楚。<br/> 因为对当时的乔谅来说的确很好吃。上好的原料，精准的配比，和小城里粗制滥造的工厂流水线饼干并不一样。<br/> 被季疏礼用精致的包装盒送到乔谅的手里的时候，立刻就能嗅到牛奶和糖混合的暖香气。<br/> 和现在一样。<br/> “怎么样？”季疏礼问。<br/> 吃进嘴里的时候，乔谅就知道自己应该适时地流露出沉默的感动态度，以烘托季疏礼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这之类的复杂情绪。<br/> 感动有点难，但是沉默轻而易举。<br/> 他不再说话，也没有表情。<br/> 季疏礼迟疑道：“不好吃吗？”<br/> “没有，很好吃。”发丝还有些湿润，落在眼皮的时候有些扎眼。乔谅轻声说，“还和以前一样。就像哥哥没有离开我的时候。”<br/> 季疏礼微顿，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br/> 乔谅垂着脸擦手，忽然轻声喊，“老师。”<br/> 季疏礼微怔，镜片后的金色眼睛静静看他，“嗯。”<br/> 一段静默。<br/> 季疏礼没有催促。<br/> 乔谅说：“有温暖的味道。我很喜欢，谢谢。”<br/> “我好久没有遇到像老师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br/> “但是……我不明白。”乔谅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转头看他，“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br/> “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br/> “我不这样觉得。”<br/> 季疏礼在雨声中看着他，想起这张脸过去站在办公室的时候，从窗外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走得更慢些。<br/> 爬山虎在窗前。乔谅脸上也有很淡的影子。夕阳金色的阳光如此巧妙地落在他的脸上。<br/> 在那个小城里，是罕见的干净帅气。哪怕从小城走到a城，乔谅的气质和容貌依然独一份。<br/> 乔谅从那时候就是很受欢迎的校园男神。<br/> 到现在依然很受欢迎。<br/> 季疏礼不懂乐队，他的确有些对这些文化有些无奈的排斥。<br/> 但如果是乔谅的话。<br/> 他会觉得很合适。<br/> “哥哥也说过这句话。”<br/> 在厨房里，烤箱的光亮温暖地把乔谅的侧脸映照着。<br/> “不过，我觉得他在骗人。”<br/> “为什么？”季疏礼询问。<br/> “他和我之间是一母同胞的关系。他无法舍弃我，是因为血缘和感情。”<br/> 乔谅黑眸映着亮光，凤眼清冷熠亮，情绪却非常寡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