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眼睛恹恹下垂，乌黑的凝滞气息似有似无地围绕他。<br/> “谢谢老师的安慰，但类似的话，我已经听别人说过。”<br/> 季疏礼：“啊。”<br/> 风吹过，桌面上的文件被翻动，纸张的声响轻微。<br/> 是让人觉得有些安逸的氛围。<br/> 乔谅：“我无数次回复过他们，我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不是一个可被掌控的，软弱可以摆弄的玩偶；更不是倔强缺爱，满足谁拯救欲的角色。”<br/> “为什么会这么想？”<br/> “他们不都这么觉得吗？”<br/> 季疏礼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带着些成熟的宽和，冷意藏在声线里，“‘他们？’都有谁？”<br/> 乔谅只是推开他，黑发落在眼皮，一张脸清隽锋锐，声音很淡。<br/> “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当我向谁投注期待，总得到失望的反馈。居高临下看着我的人太多了，他们说喜欢我的时候，难道不是因为我有一张好看的脸，还算不错的天赋，又同时兼具一些顽强不屈，可以满足他们征服欲的性格特点？”<br/> 季疏礼皱眉道：“阿谅，我不是他们。”<br/> 乔谅迟钝停滞一秒，道：“我只是很难不去这样想，抱歉。”<br/> 沉寂。<br/> “成年人的爱总是各取所需，如果老师将我视作孩子，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回馈给你的了，所以我对此感到抱歉。我筋疲力尽，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注视谁。”<br/> 季疏礼眼神有些复杂。他能够有所猜测，乔谅在乔容的离开后，大约也经历了几段并不顺遂的感情。<br/> 他可怜的孩子，抱着希望让别人走进他的心房，却收获了一场又一场让他疲惫的破坏。<br/> 倘若那些时刻，季疏礼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就好了。<br/> 他会安慰他，抚慰他，会让他的孩子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爱在等待他。<br/> 他低声道：“你变化很大。”<br/> 乔谅略微挑眉，又很快将那点细微的弧度压回去，抬眼，“老师对我失望了吗？”<br/> “……”季疏礼摇头，“不会。”<br/> 乔谅视线转移，看向窗外。<br/> 绿植摇曳着，光影在雪白的墙壁上晃动，他轻笑了声。<br/> “本来想说，对我失望也没关系，我并不活在谁的期待里。”<br/> 乔谅说着，微微一顿。<br/> “但是……”<br/> 他半抬着狭长黑眸，清朗眉眼轻蹙，静静地望着季疏礼。<br/> 阳光这么巧妙地穿过百叶窗的间隙，落在他的眼中。<br/> 极深的黑在光线中都有了淡淡的蜜糖色。<br/> 在他的沉默中，时间流逝的滴答声都变得密集粘稠。<br/> 是蜂蜜，是糖浆，是松脂琥珀。<br/> “其实，说完这些话就有些后悔。”<br/> “我不想让老师察觉到我的变化。如果老师喜欢过去的我，我也应该用过去的样子出现在老师面前。”<br/> 他微顿，黑眸幽邃静谧。<br/> “老师……”<br/> 乔谅轻声说。<br/> “是不一样的。”<br/> 季疏礼手指收紧痉挛，手背的青筋都猛地起伏了下。<br/> 在一瞬间，他听到了血液逆流的声音。<br/> 被生活磋磨背叛无数次的他的孩子，已经渐渐变得淡漠偏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的孩子。<br/> 仍然对他抱有信任依赖和期待。<br/> *<br/> 季疏礼回去的时候叫上了双子。<br/> 他心情很好，满面春风地和他们说：“今晚乔谅会来家里。”<br/> 应湛和应灏对视一眼。<br/> 季疏礼道：“我问过他想吃什么。但又总觉得，他现在面对我的时候比过去拘谨许多，也许会担心麻烦我而故作隐瞒。”<br/> 男人思忖，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昂贵的腕表卡在腕骨，青筋起伏下有成熟威严的气势。<br/> 他脸上带着的笑意却让这样的气势略有削减，转头，“你们和他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应该对他的饮食口味有所了解吧？”<br/> 应湛心情诡异地和应灏对视了一眼。<br/> 应灏显然和他是相同的看法。<br/> 吃错药了吧。。<br/> 这种笑是怎么回事。完全、……<br/> 当然，口头上仍然毕恭毕敬。<br/> “是，父亲，我知道。”<br/> 应灏也道：“他不太喜欢甜味过重的东西，在别人面前会对难吃昂贵的东西保持体面。”<br/> 应湛：“甚至会故意吃一些小众的食物彰显自己不得了的品味。”<br/> 应灏：“但是实际上他的胃口还是很大众的。”<br/> “应该算家常？”<br/> “是吧。不能太清淡，但也不要太重油重盐，乔谅会管理自己的身材。”<br/> “但他讨厌做饭，更讨厌点外卖，如果没有人照顾，他会直接把现有的食材一锅炖。”<br/> “有幸吃过一次。”<br/> 应湛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都罕见露出了反胃的神情。<br/> “只加了点盐，里面是白菜、西蓝花、豌豆、洋葱。他居然还能面无表情地吃下去。”<br/> “……没错，是很绝望的一锅菜。”<br/> “反正我吃不下去。”<br/> “感觉他家的猫都比他过得好。”<br/> “……无法反驳，的确如此。”<br/> 两个孩子罕见的多话，季疏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而后才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br/> 他倒是希望隐忍下去，但也没能忍住。季疏礼手指抵在唇上，轻笑了声。<br/> 应湛和应灏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向他。<br/> 季疏礼又问：“他如果今晚要留宿的话，他的房间要怎样装饰会更好？他会喜欢中式建筑还是西式？”<br/> 时间过得太久，季疏礼现在已经摸不清他的喜好了。<br/> 他有些遗憾。<br/> 如果高中的时候乔谅就和他一起离开的话就好了。<br/> 对乔谅，他会永远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家人，监护者。<br/> 他对于这样的关系也始终抱有期待。<br/> 乔谅。<br/> 这个名字，念起来的时候嘴角都会上扬。心里的舒适和快慰让季疏礼感到温暖的喟叹。<br/> 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br/> 季疏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思忖，“我看到他的桌子上有一个蝙蝠玩偶……他对那个感兴趣吗？毛绒玩具，像是万圣节的装饰品。”<br/> 真的好可爱，他的孩子。<br/> 他道：“我现在叫人去买应该还来得及。”<br/> 应湛应灏：“……”<br/> 应湛平静道：“父亲，您误会了，大概不是。”<br/> 应灏则在幽幽地补充，“也许是随便谁送给他的。比如他的前男友。”<br/> 季疏礼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敲击方向盘的速度变慢。<br/> 话说完，应灏就察觉不对。<br/> 季疏礼是个思维有些死板的人。虽然够不上老古板那种程度，但的确对一部分事物的接受程度有限。<br/> 应湛和应灏对视。<br/> 应灏：“我的意思是……男性朋友。”<br/> 季疏礼：“没必要遮掩，我知道。他这一任男友是邵修友，上一任是邵乐。”<br/> 话音一顿。<br/> 男人表情平静，年长者收敛的锋芒很有余裕。脸孔棱角分明，沉淀着无奈。<br/> “我只是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男生。但我并不希望他因此对我有所隔阂。”<br/> “……”<br/> 风呼啦啦地吹过。<br/> 应灏应湛默契地掏出手机，微信沟通。<br/> 【什么情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