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雨，这样的天气，乔谅看过很多次。<br/> 据说人类的祖先在雨天会感到安全，因为在这样的天气危险的野兽不会出来狩猎。<br/> 但蛇类是例外。它们喜欢雨季，连绵不绝的雨让整个丛林都变成它们的巢穴。湿润的土壤让他们的躯体滑行更迅速。追捕绞杀猎物总是轻而易举。<br/> “你知道小狗怎样叫吗？”乔谅看着雨，突兀地问。<br/> 江帜雍拧眉：“什么意——”<br/> “砰——！”<br/> 话音未落，窗帘后忽然发出了怪异的噪音。<br/> 江帜雍心脏莫名一跳，扭头看去。<br/>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遮遮掩掩躲藏在柜子里的时候。不慎触碰到柜顶时候的声音。<br/> ……<br/> 当时野男人未必有现在他的警惕。<br/> 他有所疑虑，是因为同样的事情他曾是主体之一。<br/> 他声音有些压低，“什么声音？”<br/> 乔谅只是颓懒地倚靠在栏杆上，并不会对这样的声音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br/> 江帜雍正挪步走去。<br/> “今天是中秋，”乔谅却轻声说，“很感谢你能来陪我。”<br/> 江帜雍脚步一顿，转头看他。<br/> 乔谅低头打量那支细细的烟。<br/> 这个也很贵。但是烟草的气味好像再好也就那样，乔谅实在缺乏品味。<br/> “在哥哥死后，我一个人已经过了很多年。有时候我想我的确需要朋友，毕竟一个人还是偶尔会冷的。”<br/> 江帜雍一怔，愣愣看他，眼神复杂，“你——”<br/> 乔谅仰头，发丝在冷风中被吹起。<br/> “但是我总是把所有关系都搞得一团糟。”他像被囿困空白中，垂眸，声音沙哑略轻，“无论是师生、朋友，还是恋爱关系……就好像我留不住任何人。”<br/> 江帜雍艰涩道：“抱歉……”<br/> “没什么。”<br/> 乔谅话音很淡。<br/> “所以。我只是在这时候想起哥哥走后留下的那只小土狗，他比哥哥陪伴我的时间更长一点，但也没有多长。那只狗性格很闷，总不讲话，我其实很好奇，他叫起来是什么声音。”<br/> 江帜雍：“小狗的话……汪汪？”<br/> 他拧着眉毛，认真道。<br/> “嗯？”乔谅也拧着点眉毛，“风有些大，我没有听清。”<br/> 江帜雍微微滞顿住。<br/> 心脏汹涌的潮流又开始涌动，他再次僵站原地。<br/> 江帜雍。你又在干什么？<br/> 他听到心底爆发的质问。<br/> 学狗叫，讨人欢心？<br/> 这种事情也是你能做出来的吗？为什么遇到乔谅之后，就总是在做这样荒诞的事情。<br/> 乔谅：“其实那真是一只好小狗。”<br/> 江帜雍，下次不可以了。<br/> 这次就算了。<br/> 他硬邦邦地戳在原地，在乔谅的注视里煎熬数刻，微微抿着嘴唇，“……汪。大概是这么叫的。”<br/> 乔谅挑眉，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烟搭落在扶手上。似有似无地，用气音微妙地笑了声，新奇道，“你是在学狗叫吗？”<br/> 江帜雍：“……”<br/> 无法言喻。<br/> 他忍不住又有些微妙的崩溃，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br/> “好吧，那你也是好小狗。”乔谅的声音像带点叹息，轻轻说。<br/> 江帜雍：“…………”<br/> 他看向乔谅。<br/> 乔谅侧过脸，下颌骨线条干练清爽，捻灭了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过头来。<br/> 凤眼凌厉逼人。睫毛长直覆着影子，乌黑眼眸定定看他，“来。好小狗，过来吧，趴在我的腿上。”<br/> 雨声为什么这么清晰。<br/> 好像雨都在倒转，血液都在逆流。否则江帜雍无法理解这种大脑倏然被充挤的嗡鸣。<br/> 江帜雍侧脸绷了下，低沉道：“你不会是在说我吧？”<br/> 江帜雍怎么可能这么做？<br/> 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宠物狗呢？<br/> 乔谅只是在看着他。<br/> 江帜雍眉毛还皱着，心脏已开始狂跳。脚步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挪动，单膝跪地，靠近。<br/> 乔谅的手托住他的下颌，还能嗅到一点微弱的烟草味道。<br/> 略有些大的力气强迫让江帜雍仰起头。<br/> 江帜雍近乎僵硬，脖颈梗得硬邦邦，感到一种强烈的、被居高临下审视的不适感，火烧火燎般刺痛他。<br/> “真乖。”乔谅垂眸望他，轻笑，低声道，“跪到前面来。”<br/> 乔谅的手搭在他的后颈。<br/> 他的手掌骨骼感强，又冰冷。<br/> 仿佛骨头是冷的，流动在他身体中的血液也是冷的。<br/> 那只手掌，并不温柔地从江帜雍的头上，抚到他的脊背，仿佛在抚摸一只野生动物的皮毛。<br/> 江帜雍只能把脸搁在他的大腿肉上，有些无法忍耐似的闭上眼睛：“……”<br/> 影子覆到眼前来。<br/> 男生从背后的窗帘钻出。连帽衫挂在头顶，红发枯糙地支棱出来，衣服上蹭着点不甚明显的灰尘和猫毛。<br/> 他就站在后面，静静看着他们。<br/> 睫毛眉骨阴暗压低，一张狼似的带些凶性的脸微动了下，挑眉，无声靠近。<br/> 手指捻抓着乔谅的两缕头发轻吻。<br/> 他的吻堂而皇之，在江帜雍枕在乔谅腿上一无所知的时候，亲在乔谅的侧脸。<br/> “乔谅。”<br/> 他用气音低低地喊。<br/> 江帜雍甚至会以为是幻听的错觉。<br/> “你不是说只有我是你的狗吗？”<br/> 乔谅胳膊垫在扶手，手掌甚至没有去压江帜雍的脑袋。<br/> 也就意味着，江帜雍只需要一抬头，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这样一幕。<br/> 乔谅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br/> 看到就看到。<br/> 沉阳盯着他看。<br/> 青年漂亮眉眼在阴郁天气中透出些暗沉来，横眉冷对的颓靡样子冷冷凶凶没错，但也容易让人有一种怪诞幻想。<br/> 乔谅被野狗舔盆一样弄得啧啧作响的时候，沉阳也就站在他们背后。<br/> 盯着。<br/> 抱着胳膊堂而皇之地盯着。<br/> 因为真正沉迷在这些亲密接触里的人，都蠢得要死。全然的依赖和着迷，让他们完全无法分出心神去关注外界。<br/> 就像现在一样。<br/> ……只有乔谅会看着他，感知到他。<br/> 在被压着腰线捧着胸口，凌乱衣服满是褶皱地，被掀开被贴着亲吻的时候。<br/> 在散落的黑发和微汗一起黏在脸颊的时候。<br/> 偶尔有那么一个眼神淡漠地扫视过来，洇湿的泪痣挟着漫不经心的轻讽。<br/> 似乎不介意让他看。<br/> 看多久都无所谓。<br/> 毕竟看多久也轮不到他。<br/> 沉阳呼吸粗重，手指紧攥掐在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感一路烧到心口。<br/> 他俯下身跪在沙发，从背后用浓重的热度和影子将乔谅包裹；而江帜雍单膝跪地，贴在乔谅的腿上。<br/> 乔谅不知道用的什么沐浴露和洗衣液。<br/> 江帜雍总觉得他身上有幽淡的香味。离得远的时候只觉得清冷，离得近了的话……<br/> 像现在这样。<br/> 会感觉像是从骨头皮肤里蒸腾出来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