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t小内侍们一会儿给皇帝鼓舞助威，一会儿又提醒皇后注意躲避，个个儿撅着腚仰着脖儿，喊得唇焦口燥。<br />\n雍盛追得正起劲，不料前头的凤凰猝不及防地来了个紧急刹停，仙鹤没控住，一头栽上去，两个风筝撞到一起，盘旋着紧紧缠绕。<br />\n雍盛用力扯了扯，撕掳不开。<br />\n谢折衣便从袖中抽出匕首，割断了线。<br />\n因跑动，雍盛额上出了些汗，薄薄一层，晶莹地闪着微光，他目送着两只风筝飘远，忽然道：“真羡慕它们。”<br />\n“什么？”谢折衣一时没反应过来。<br />\n“风筝啊。”雍盛道，“自由自在的，想飞去哪儿就飞去哪儿，还有个伴儿，随心所欲不孤单，多好。”<br />\n“嗯。”谢折衣微笑着附议，“那就祈盼来世能做个风筝。”<br />\n“是做对儿风筝。”雍盛纠正，“孤零零一个多没劲。”<br />\n“好。”谢折衣的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敛了笑意，换上极认真的神色，但语气还是那样轻飘飘的，“做一对儿没线的风筝。”<br />\n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鼓楼恰好敲响五更天的钟声，满京城的爆竹争先恐后次第炸响，大团大团灿烂的烟火铺满头顶的深色夜幕，仿佛寂静的墨水池里刹那间涌入斑斓颜料，如星雨，如虹霓，如花开千树，流萤万点。<br />\n雍盛看过来，眸底映着满天烟火，亮得惊人，笑问：“新元肇启，不许个愿吗？”<br />\n“一愿世清平。”谢折衣想也不想地道，“二愿圣体强健。”<br />\n“三呢？”<br />\n“三愿君不疑臣，臣不负君。”<br />\n那年除夕三愿，雍盛后来在心中记了一辈子，他一度拼尽全力想去实现，却发现，世间既有所愿所求，就有事与愿违，求而不得。<br />\n为释众疑，翌日新年，群臣朝贺之际，皇帝明发圣谕，传大将军入宫奏对。<br />\n谢策月抗旨不遵。<br />\n举朝哗然。<br />\n当日，参其悖逆谋反的劄子一下子黄沙般漫来。<br />\n其中骂得最凶的，就是户部尚书林辕。<br />\n第82章<br />\n林辕弹劾谢策月, 称其悖逆欺主藐视皇威。<br />\n这一下无异于高调宣战，捅了马蜂窝。<br />\n要知道，御史台里有的是御史, 这帮御史中起码有一半姓“谢”，毕竟御史中丞向经就是谢衡的老丈人。<br />\n你手下有言官，可巧, 我手下也有，京城里有的是纸张和墨水, 咱们走着瞧。<br />\n于是一大堆弹劾林辕的折子也纷至沓来, 直攻林辕“贪墨爱财，崇侈靡, 少清操”。<br />\n攻击了私德, 也不忘罗织欲加之罪, 又劾其“倾轧同僚，进谗挑唆”。<br />\n吵了足足两日, 御史汪实紧跟着上疏弹劾谢策月“拥兵自重, 有谋逆之嫌”, 并劾谢衡“专柄擅国，背主徇私”。<br />\n这便是将战火扩大化了, 对方自然也不甘示弱, 迅速纠结数人联名上奏，请旨“清君侧”，要圣上明辨是非, 清剿林党。<br />\n事态越来越严重了。<br />\n谢策月领着二百亲兵就驻扎在城外, 但此刻京城里的大小官员根本没人知道他究竟带了多少兵。<br />\n谁知道呢？<br />\n或许这二百亲兵只是个麻痹敌人的诱饵，大部队正昼夜疾驰，赶来支援呢？再悲观一些, 可能大军就在后头不远处埋伏着，只等谢首领一声令下，就攻城造反呢？<br />\n皇帝唤来谢戎阳，向他表达了这个担忧。<br />\n“你弟是想造反吗？”雍盛如此开门见山地问。<br />\n谢戎阳虎躯一震，面色陡变，显是受惊：“圣上为何作此猜想？”<br />\n“不光朕这么想。”雍盛无奈道，“朝中有一半的臣工都这么想，再过几日，全京城恐怕有一半的老百姓也都会这么想。”<br />\n谢戎阳后背登时出了一层白毛汗：“圣上明鉴，臣弟虽行事张扬了些，但绝无不臣之心。”<br />\n“你又如何知晓？”雍盛发出诛心之问，“你说他并无不臣之心，那你跟朕解释解释，他为何抗旨，拒不进城？”<br />\n谢戎阳张了张嘴，竟哑口无言。<br />\n“兄长啊。”皇帝转身坐进那张高大的龙椅里，他虽清瘦，但再瘦弱的人，只要做在龙椅上，周身都会迸发难以言喻的威势来。雍盛摩挲着扶手上那两头华贵威武的金色盘龙，叹息道，“可怜你谢氏长子，按理说炙手可热，呼风唤雨，可实际的境遇并不比朕这傀儡皇帝好上多少，事到如今，被你父亲与胞弟联手蒙在鼓里，还一无所知。”<br />\n谢戎阳瞳孔骤缩，呆了，忽然解剑跪地，顿首道：“微臣愚钝，还请圣上明示。”<br />\n“也好，即便败了，也该明白自己败在何处，往后失意踌躇时也不至捶胸顿足，为今日错失良机而懊悔终身。”<br />\n皇帝略一招手，一旁侍候的怀禄便双手捧着漆盘，走到谢戎阳跟前：“殿帅请看。”<br />\n漆盘中静静躺着几封信件。<br />\n谢戎阳注视着，注视着，手经不住颤抖起来，他强行克制住，但当他拿起时，那薄薄的纸张，却似有千钧之重，以至于他拈了几次，才全部拈起。<br />\n这夜，月冷星寒，平静的夜幕上挂着几团清寂微弱的光晕，一丝云也没有，就连风也比前两日温存了不少，但整个大雍京畿暗潮涌动，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br />\n寝宫内温暖如春。<br />\n雍盛披着氅衣，手拄着腮帮子，怔怔望着面前的棋盘，另一只手闲闲敲着棋子。<br />\n因他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谢折衣以为他被棋局刁难，正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便扔下手中新派诗集，上前欲一探究竟。\n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