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两个人于是一言一句，不太愉快地拌嘴，声音嘈杂，而程嘉也坐在另一侧，倏然想起了那双眼睛。</p><p> 那双如同小鹿般清澈，清亮单纯如旷野精灵的眼睛。</p><p> 会在山野树屋前背对着炊烟微笑，会在课堂上抽空捋过耳边散落的发丝，会在灯红酒绿的地方独自撑开一片太平地。</p><p> 那时他以为，她是不一样的。</p><p> 他甚至都懒得去追问刑肆弋话里的“心思”，只是不以为意地移开视线，觉得不过是好友受挫后杯弓蛇影的劝诫。</p><p> 直到次日天蒙蒙亮时，异常清醒地睁眼，对着桌上那杯水和床上的人发愣。</p><p> 毫无疑问，她是漂亮的。</p><p> 身影纤细，睡颜恬静，发丝散落，侧身微蜷在他深色的床上，整个人显得娇小而素净。</p><p> 然而。</p><p> 散落的衣衫和凌乱的床单，被子下露出来她一截小腿，甚至还有他红色的指印。</p><p> 程嘉也站在床前，冷眼垂睫。</p><p> 半晌，他视线上移，盯着她的脸。</p><p> 淫靡吗？活色生香吗？</p><p> 又或是温情吗？</p><p> 并不。</p><p> 他只觉得好笑。</p><p> 觉得十几岁惊鸿一瞥过的旷野精灵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觉得往日赋予的诸多种种都不过是个笑话。</p><p> 那些夜色下的对视，走廊处的擦肩，黑色的外套，校园里的遥遥一瞥，还有某些心脏倏然跳动一下的瞬间，都付诸东流。</p><p> 要说一点类似于喜欢的情绪都没有吗？</p><p> 倒也没有。</p><p> 但从此之后。</p><p>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p><p> 岛上流星4</p><p> 所以程嘉也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p><p>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是慷慨的那一方。</p><p> 没有将那夜的事情揭穿，给她留了点或许根本用不上的脸面，甚至从酒意昏沉中清晰片刻，还记得帮她打发掉下楼来看的母亲，难道还不慷慨吗？</p><p> 他觉得她想要钱，想要名，想要利。</p><p> 能给的，他都给了。</p><p> 奖学金有关系户作祟，落不到她头上，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两句，此后的国奖年年准时打到账户里。</p><p> 学生会官僚主义浓重，每次指派任务、推诿责任都必然会落到她头上，几次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叹息落泪后，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控就都消失了，从此一路顺风顺水。</p><p> 大创、国赛课题老师资源紧，她感兴趣的题目找了导师次，统统吃了闭门羹，发邮件想再约师姐聊聊天的时候，他从身后路过，瞥了一眼，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导师的邮件回信。</p><p> 这些都是巧合吗？</p><p> 或许她看来是吧。</p><p> 他当作馈赠，从来没讲过，从自己无趣而又一团乱的生活中抽身，冷眼看她在社会机器里浮沉，随心情给予一点帮助。</p><p> 好像跟从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p><p> 不再有那种单纯好心的举动了，此后种种，都是标好了价格的命运回馈。</p><p> 至于为什么那天清晨他冷然的愤怒之余，还会有一点难以说清的失望；为什么他脱口而出的是如果她还想要维持这段关系，应该怎么做，而不是从此断了联系；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帮她隐瞒，让这段关系至今是一个秘密——</p><p> 程嘉也至今不知道。</p><p> 他做事很少完全思虑清晰，人生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借直觉。</p><p> 然而很幸运的是，他的直觉往往都是对的，想要的也全都能得到。</p><p>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p><p> 当他坐在远处，看她和别人对坐，笑意盈盈的时候，当她向来发来的消息和留在桌上的早餐都逐渐消失的时候，当她拒接电话，拒回消息，却大方展示自己的笑容，弯起笑眼，让其他人失神的时候。</p><p> 他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压住他的心脏。</p><p> 轻微，渺小，微不足道。</p><p> 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在与日俱增。</p><p> 思维惯性作祟，他从未深思，还兀自以为是所有物品被侵占染指的不悦，是约法三章被打破的不虞。</p><p> 天之骄子有什么不能得到的东西呢？</p><p> 没有吧。</p><p> 所有别人渴望、为此苦苦奋斗的东西，他全都信手拈来，并时常弃如敝履。</p><p> 想要，然后得到，这些都不过是生命中的常态罢了。</p><p> 至少在陈绵绵搬走前，他是这么觉得的。</p><p> 搬来本来不是他本意。他习惯独身，不喜欢有人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姿态侵入生活，哪怕她足够安静，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忙碌或闭门不出，他依旧觉得困扰。</p><p> 或许是搬来的原因不太愉快，有前科而又富有心机的“随意一提”，父亲丝毫不问他意见的大手一挥，种种因素叠加，让他无法不抵触这个行为。</p><p> 又或许是搬来之后的生活太有她存在的痕迹，客厅里永远醒好的花会在每天绽放出不同程度的漂亮，冰箱里满满当当的新鲜食材，柔软的抱枕和毯子偶尔会搭</p> ', ' ')('\n <p>在沙发边，阳台上晾晒着黑灰白色调以外的浅饱和度色彩。</p><p> 还有大多数时候穿过夜色回家时，客厅角落里亮着的一盏暖色的灯。</p><p> 一种无法忽视的，另一个鲜活的人，进入了安全线范围以内的怪异感。</p><p>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p><p> 他开始习惯那盏灯的亮起，开始习惯逐渐变得富有生活气息的客厅和厨房，开始习惯听见隔壁房间细小窸窣的声音，也能睡个好觉。</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