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抚仙楼听云岚抚琴。<br/> 他的琵琶弹得很好，清婉动人，细听有些哀切，我问他是不是有伤心事，云岚反问：“世子没有么？”<br/> 我？<br/> 有也忘了。<br/> 云岚从我的表情中得到回答，笑笑说：“我很羡慕世子。以前羡慕，现在更是。”<br/> “羡慕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br/> “正是因为，世子什么都不记得了。”<br/> 我听不懂。<br/> 看云岚与我相处的样子，我们两个之前应该没什么过节，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br/> 临别前云岚问我：“世子病愈后，有没有去过青云街？”<br/> “青云街……我不记得京城有这样一条街道。”<br/> “连青云街都忘了么……”云岚苦笑，“也是，青云街十年前才改名叫青云街，世子大概不记得了。”<br/> 他叹口气，用很轻的声音说：“去看看罢。去看看他。”<br/> 第13章 完<br/> 从抚仙楼出来，我问身旁的小厮：“青云街在哪？”<br/> 小厮脸色一变，磕磕巴巴地问：“世子为何突然问、问青云街？”<br/> 瞧他这样子，定是有什么猫腻。<br/> 我想了想，说：“你带我去。”<br/> 小厮不敢违拗，支吾了一会儿，答应道：“是。”<br/> 路上我仍想着云岚说的那些话，他说“去看看他”，“他”是谁？<br/> 我努力搜寻关于云岚和“他”的记忆，然而一无所获，想多了只觉头痛。<br/> 马车停下，小厮在车外说：“世子，青云街到了。”<br/> 我从车里下来，对他摆摆手：“我自己走走，不用跟着我。”<br/> 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br/> 若说有不同，或许是太安静了，没有踢着皮球喧闹的孩童，也没有吵嚷的摊贩，只有坐在街角茶楼安静饮茶的老者，落日西斜，行人寥寥无几。<br/> 路过茶楼，身后一人叫住我：<br/> “这位公子，前面过不去的。”<br/> 我回过头，说话的是一位鬓发苍苍的老者，见我疑惑，他又道：“自打顾将军故去，将军府门前的路便封住了，你若想去那边，还请绕行罢。”<br/> “顾将军……？”<br/> “公子瞧着眼生，当是不知道顾将军故居在此处。可惜啊……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谁曾想年纪轻轻就……唉，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br/> ……<br/> 顾将军……<br/> 当朝有这样一位将军么？<br/> 我抬眼望去，远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伫立在昏黄暮色中，周围已有人家亮起灯火，那处宅院却漆黑一片。<br/> 不知为何，我的心蓦地一揪。<br/> 再回过神来，我已不顾身后老者说什么，抬脚向那处宅邸走去。<br/> 到近处，路果然封上了。<br/> 把守此处的军士见了我，面色一凛，下跪行礼道：“世子，此处不可通行。”<br/> 我问：“这是谁的府邸？”<br/> 军士稍一犹豫，答：“顾伯驹顾将军。”<br/> 顾伯驹……<br/> 我抬起头，眼前的宅院大门紧闭，门上悬挂一块牌匾，上书“顾府”二字。<br/> 整座宅院毫无生气，只有檐下的白纸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映照着门外已有些发黄斑驳的挽联。<br/> 我问：“顾将军，何时故去的？”<br/> “去岁冬，战场上刀兵无眼，将军被流箭所伤，不治身亡。”军士答。<br/> 我没来由一阵胸闷，五脏六腑紧紧绞在一起，仿佛那支流箭射中的人是我。<br/> 很奇怪，我并不认识顾伯驹。<br/> 军士沉声：“天色不早，世子请回罢。”<br/> 我扶着墙转身，空旷萧索的街道，一轮孤日缓缓沉入天际。<br/> 顾伯驹。<br/> 顾伯驹……<br/> 为何名字这般熟悉，是故人么？<br/> 我停下脚步，冥冥之中仿佛听到有人唤我“阿云”，转身回望，仍是那几名军士沉默伫立在原地。<br/> 是幻觉罢。<br/> 忽而一阵风起，头顶树叶簌簌飘落，一片枯叶在风中打了几个转，轻轻落在我肩头。<br/> 阿玥从远处跑过来：“公子！公子！找你好久，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王爷和王妃正在府里着急呢！公子！”<br/> ……<br/> 我转回身，拂去肩头落叶。<br/> “来了。”<br/> ——完——<br/> 第14章 番外 顾伯驹<br/> 01<br/> 近日公务繁忙，没注意到阿云好像消瘦了许多。<br/> 他越来越不爱与我说话了，以前哪怕手上划一道小口子，都要如临大敌地拿给我看，现在要我问他才会告诉我，他刚刚染了风寒。<br/> 我问：“看过大夫了么？”<br/> 他答：“看过了，吃了药。”<br/> “……”<br/> 罢了。<br/> 毕竟不是年轻夫妻，没那么多话可说，我明白。<br/> 可我还是憋得慌，憋久了便想借酒浇愁。抚仙楼新来的伶人长得与阿云有几分相像，名字也像，一来二去，我在阿云那儿受了冷落，便爱去他那儿待着。<br/> 02<br/> 最先只是听云岚弹曲，和他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日子久了聊得越来越多，一次酒醉错把他认成卿云，和他滚上了床。<br/> 那次之后便叫他“阿云”了，每次看他笑盈盈地应我，都好像看到了十七八岁的卿云。<br/> 直到有次他问我，“你叫我阿云的时候，心里在想着谁？”<br/>